第6章：画室·黑颜料的痕、腰上的外套
第二周的美术课，我攥着教案走进教室时，手背上的碘伏还泛着黄。
关祖已经坐在窗边了，小臂的狼形纹身贴换了张新的——带荆棘的玫瑰，尖刺上涂着没干的黑颜料，像刚蹭过血。
他看见我的手，转笔的动作没停，只是钢笔尖在桌面上划出更深的“滋滋”声，像在磨爪子。
“哟，老处女的手还没好？”黄毛吹着口哨把纸团砸过来，正好落在我的伤口上，
“这是关祖烫的吧？
疼不疼啊？
求我，我就给你吹吹。”
胖子跟着凑过来，伸手就要捏我的手背：“让我摸摸，是不是起水泡了？”
我往后缩，教案“哗啦”散在地上。
刘天刚要弯腰捡，就被关祖的鞋尖碾住手指：“谁让你动的？没长眼？”
刘天疼得缩回手，指尖泛白，没敢哭出声。
迈斯举着相机，镜头对着我捡教案的狼狈样，“咔嚓”按了快门，闪光灯晃得我眼晕。
“吵死了。”关祖突然把钢笔拍在桌上，声音冷得像冰。
黄毛和胖子立刻闭了嘴，却还在偷偷用纸团砸我的后背。
我刚把教案捡完，后排就传来“咚”的一声——周苏趴在桌上，黑指甲死死抠着桌角，肩膀抖得厉害。
她的藏青色校服裤腿上，慢慢洇开一片深色，像被泼了墨。
“喂，周苏怎么了？”前排扎马尾的女生突然笑起来，
“是不是来月经了？
你不是总说自己是假小子吗？
怎么还会有这种事？”
周围几个女生跟着哄笑：
“假小子也会疼啊？
真是笑死人了！”
周苏的脸瞬间白得像纸，头埋得快贴到桌面，手死死捂着肚子。
火爆跳起来，凑到她身边伸手就掀她的衣服：
“哟，周苏也会装可怜？
快让我们看看，是不是流血了！”
“滚开！”周苏猛地抬头，眼里全是狠劲，却带着慌。
她伸手推火爆，力气太小，反被火爆拽着胳膊往回拉。
“装什么装？”火爆笑得更嚣张，
“你平时不是挺横的吗？
怎么现在跟个小姑娘似的……”
我突然走过去，把自己的米色外套脱下来，绕到周苏身后，紧紧地系在她腰上。
外套的长度刚好挡住那片深色，我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很低：
“我带你去医务室，那里有热水。”
周苏的身体僵了下，没说话，却慢慢站起身。
她的黑指甲掐着我的手腕，力道很大，嵌进了肉里。
“老处女又多管闲事！”黄毛在后面喊，
“周苏自己都不在乎，你瞎操心什么？”
我没回头，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关祖的声音：“闭嘴。”
黄毛愣了下，委屈道：
“关祖你又帮她？
刚才不还让他们……”
“我说闭嘴。”关祖的钢笔“嗖”地扔过来，擦着黄毛的耳朵钉在墙上，墨汁溅了黄毛一脸，
“再吵，就把你扔到后巷的狗窝里。”
黄毛吓得脸发白，没敢再吭声。
我扶着周苏往外走，手腕被她掐得发疼，却不敢挣——她的手在抖，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医务室里，校医给周苏拿了卫生巾和暖水袋。
我帮她把暖水袋塞进外套口袋，她突然说：
“他们都叫我假小子，说我不像女生。”
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没带一点情绪。
我蹲下来，看着她指甲缝里没洗干净的黑颜料：
“女生不用都一样。
你涂黑色指甲油很好看，像夜里的猫。”
她没说话，只是攥着暖水袋的手指松了点，没再掐我的手腕。
回到教室时，火爆还在骂骂咧咧：
“真晦气，看个热闹都被关祖骂……”
话没说完，就被关祖踹了一脚，正好撞在桌角上：
“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把相机砸了。”
他盯着迈斯手里的相机，眼神狠戾——
迈斯刚才偷偷拍了周苏的狼狈样。
迈斯吓得立刻把相机藏在身后，没敢说话。
我扶着周苏坐回座位，她坐下时，偷偷往我手里塞了颗橘子糖——糖纸皱巴巴的，和雨巷里我递出去的那颗很像。
我攥着糖，手背的疼好像轻了点。
下课后，学生们都走光了。
我收拾教案时，看见关祖还坐在窗边，手里拎着我的外套——是周苏刚才放在桌上的。
他用没干的黑颜料在袖子上划了道粗痕，划得很深，像故意毁了它。
划完，他把外套扔在地上，用鞋碾了碾：“破衣服，配你正好。”
“你干什么？”我走过去捡外套，指尖碰到他的鞋尖。
他突然抬脚，重重踩在我的手背上：
“捡什么捡？脏东西。”
力道比上次还大，疼得我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转。
他看着我快哭的样子，嘴角勾出点笑——是看到猎物快断气的得意：
“疼？刚才护着周苏的时候，怎么不怕？”
我咬着唇没说话，手背的疼传到心里，像有根针在扎。
他就是这样，永远用最狠的方式提醒我，他不会有一点软。
他踩够了，才挪开脚，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突然停下来，声音冷得像风：
“下次别总脱外套，冻死了没人给你收尸——晦气。”
我抱着被踩脏的外套，蹲在地上。
手背上的伤又渗出血，混着黑颜料，脏得像块抹布。
周苏塞给我的橘子糖还在手里，糖纸被汗水浸得发软。
晚上，我把外套洗了，黑颜料的痕没洗掉，像道永远消不掉的印。
我摸着那道印，突然想起关祖小臂上的纹身贴——荆棘玫瑰，和他的人一样，全是刺，没一点暖。
明天，我要带点暖宝宝给周苏。
我对着镜子里发红的手背提醒着自己。
口袋里的橘子糖硌得慌，像关祖刚才踩在我手上的力道，冷得没一点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