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海中,一幅幅温馨的画面正在被无形的大手强行撕扯、剥离。
那是他与小雅在天南古国初遇的懵懂,是在丹阁中并肩炼丹的默契,是每一次生死关头的相依。
剧痛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的神魂彻底淹没。
“啊——!”
凰九幽的怒吼声炸响,她那双原本睥睨众生的凤眸此刻布满血丝,最珍贵的、关于魔兽山脉王族传承的记忆正在飞速消散。
她无法忍受这种根基被刨除的屈辱,金色的利爪裹挟着足以焚山煮海的北冰真火,狠狠抓向那青翠如玉的牢笼壁障。
然而,那足以冻结神魂的真火触及青壁的瞬间,竟如泥牛入海,没有溅起半点涟漪,反而让壁上的纹路愈发明亮,抽取记忆的速度骤然加快!
“别白费力气了!”苏清漪脸色苍白如纸,她以丹道之理反推阵法生克,指尖光华流转,却越算越是心惊,“这建木牢笼……它不是在汲取我们的灵力,它在以‘情’为薪柴,以‘忆’为食粮!我们越是挣扎,情绪波动越剧烈,它吞噬得就越快!”
此言一出,连狂怒的凰九幽也僵住了。
就在这时,一直盘膝而坐,强忍着识海撕裂剧痛的秦尘,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都停下!谁都别再动用任何力量!它在吃我们的回忆!”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收敛了气息,可那股抽魂剥离的诡异力量并未停止,只是稍稍减缓。
绝望,如同这牢笼中的扭曲光影,无声地蔓延。
“呵……”一声极轻的笑,从角落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小雅虚弱地靠着冰冷的青壁,她胸前那道曾被秦尘种下的“怯之情狱印”,此刻正不断渗出殷红的血丝,仿佛活了过来,贪婪地吮吸着她的生命与记忆。
她的笑容很淡,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释然。
“原来……我一直害怕的不是死,是忘了你。”
她的目光穿过扭曲的光影,温柔地落在秦尘身上。
她缓缓抬起手,想要抚摸他的脸颊,指尖却在半空中微微颤抖,仿佛隔着万水千山。
“你说过,要把这假情,变成真意……可我……我怕我撑不到那一天了。”
话音未落,一股决绝之色涌上她清秀的脸庞!
小雅猛地咬破舌尖,腥甜的鲜血瞬间充斥口腔。
她没有吞下,而是以这口精血为引,主动将全身残存的力量尽数灌入胸前的印记!
“嗡——!”
那“怯之情狱印”不再是向外散发着被动抽取的力量,而是在小雅的意志下,疯狂逆转!
它不再是祭品,而是化作一个贪婪的漩涡,一个恐怖的容器,竟开始主动将建木牢笼从众人身上抽取的情感能量,尽数吸入她的体内!
“小雅!”秦尘目眦欲裂。
“她要用自己做炉鼎,承载这整个牢笼的情感洪流!”苏清漪瞬间明白了小雅的意图,这是以命换命的打法!
没有丝毫犹豫,苏清漪皓腕一翻,掌心出现三枚流光溢彩的丹药,这是她压箱底的最后三枚“凝忆丹”!
她屈指一弹,丹药爆开,化作璀璨光雾,同时引动三光神水洒向空中。
光雾与神水交融,竟在狂暴的情感能量流中,强行拉出了三道稳定的能量锚点,暂时延缓了能量涌向小雅的速度,为她分担了一丝压力。
凰九幽虽不解其中繁复的阵道丹理,但她看懂了小雅的决死之志和苏清漪的奋力相助。
她那高傲的脸上闪过一丝挣扎,随即化为一抹悍然。
“吼!”
她没有废话,锋利的指甲划过自己的手臂,蕴含着远古魔兽本源的精血喷涌而出,化作一道血色长虹,融入那能量漩涡之中。
“要死一起死,要活——我带你们杀出去!”
怯懦、智慧、狂傲,三种截然不同的意志,三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情感,在这一刻竟奇迹般地交汇融合。
牢笼中央,一道微弱却炽热无比的光柱,从无到有,凝聚成形!
就是现在!
秦尘眼中精光爆射,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唯一生机!
他将蜕雷熔鼎猛地掷入光柱中央,神念引动,那颗刚刚获得不久,尚未完全炼化的“太乙青木雷·本源种”被他毫不犹豫地引爆!
十二至宝在鼎内疯狂共鸣,鸿蒙本源雷的力量在情感光柱的催化下瞬间沸腾!
秦尘双手结印,以燃烧神魂为代价,最后一次开启了“心狱回音”!
他没有将这股毁天灭地的力量轰向牢笼,而是通过蜕雷熔鼎的转化,将那融合了三人情意、被鸿蒙本源雷强行烙印的情感洪流,逆向注入了建木最深处的牢核!
这不是攻击,而是一声源自灵魂的呼唤!
“你还记得……什么是爱吗?”
刹那间,整个建木牢笼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剧烈震颤起来。
一道苍老、空洞、仿佛跨越了万古岁月的声音,在每个人的心底回荡:
“……记得……可天下不容。”
光柱在引爆与反向注入后,能量耗尽,开始急剧黯淡。
就在那希望之光即将彻底熄灭的瞬间——
嗤啦!
外界,一道焦黑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划破虚空,快到连空间法则都来不及反应。
归烬使那张隐藏在阴影下的脸看不出任何表情,他将一顶布满裂纹、却依旧残留着无上雷威的帝冠,决然投入了建木延伸至虚空深处的根系之中。
“这一局,换我们信你一次。”
轰隆——!!!
仿佛天崩地裂,帝冠的力量与建木根系碰撞,引发了难以想象的剧变。
坚不可摧的牢笼壁障上,一道刺目的光明裂缝被硬生生撕开!
“走!”
秦尘怒喝一声,身形如电,一把抱起因力量耗尽而软软倒下的昏厥小雅。
苏清漪与凰九幽立刻挡在他身后,合力将最后的力量轰向裂缝两侧,阻止其愈合。
冲出裂缝的前一刻,秦尘猛地回头,深深望了一眼那正在飞速闭合的黑暗,以及黑暗中那股苍老而悲哀的气息。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既是承诺,也是宣战:
“下次见面,我不再逃。”
裂缝彻底闭合,光明与黑暗被再次隔绝。
而在那深不见底的建木根系尽头,因帝冠投入而产生的能量风暴中心,一双完全由纯粹记忆光点构成的眼睛,正隔着无尽时空,注视着秦尘消失的方向,缓缓地……睁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