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契丹人首领根本不多废话,用生硬的契丹语咆哮了一声!
这些刚刚经历过战斗惨败、同伴身死的彪悍契丹武士早已怒火攻心!
他们如同炸了群的恶狼,粗暴地推开挡道的桌椅板凳,无视那些惊叫着躲避的行商和流民,目光尖锐地挨个审视着大堂里每一个人的面孔和体态!手中的弯刀随时可能饮血!
糟了!这群契丹狗鼻子灵得很!伊刀心中警铃炸响!他身体不动,依旧佝偻着,甚至微微发抖,一只手藏在破羊皮毛袄之下,已经牢牢握住了身侧那柄用破布缠裹的朴素厚刀冰冷坚硬的刀柄!
契丹人首领那双怨毒如鹰隼的眼睛扫过大堂,掠过角落蜷缩的那对“难民”兄弟。当目光落在那靠在墙上、脸色死人般青灰、胸口几乎看不到起伏的楚青霭身上时,突然爆发出两道锐利的凶光!他大步流星冲了过来!
伊刀霍然抬头!那双深藏在乱发和帽檐阴影下的眼睛,不再是惊恐和麻木,而是如同即将劈开雪夜的雷霆!冰冷!锐利!嗜血!
他蹲坐在地上的身形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骤然弹起!左手快若闪电,抄起旁边半人高的厚木条凳当作巨大的盾牌,轰然砸向当先扑来的契丹首领!同时身体如同灵活的狸猫,一个旋身半蹲,右臂后引——
一道沉闷得近乎无声、却裹挟着撕裂空气的凶戾煞气的乌光悍然出鞘!
铮!
并非刺耳的金属清鸣,而是一种仿佛猛兽低沉咆哮的嗡鸣!
那把包裹刀的布条瞬间崩裂四散!
宽厚的刀身朴实无华,毫无装饰,只在靠近刀镡处隐约可见几道仿佛被强酸腐蚀过的、难以磨灭的狰狞凹痕!刀锋并非雪亮,而是在昏黄油灯下呈现出一种渗人的、仿佛汲饱了无数亡魂的黑沉沉的血灰之色!
死人刀出,非死即伤!
刀光如同撕裂黑暗的灰色闪电,毫无花哨,直劈试图从侧方扑向楚青霭的另一骑契丹武士的脖颈!
只为了护住身后那片方寸之地!护住那个几乎没了气息、却关乎背后一条更隐秘战线的年轻同袍!
“噗嗤!” “嘭!”
沉闷的撞击和骨骼血肉被野蛮撕裂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伊刀沉重的条凳狠狠撞在契丹人首领格挡的双臂上,巨大的力量让对方一个趔趄!
而他劈出的那一刀,更如同死神的宣判!那名试图偷袭的契丹武士甚至连惨嚎都来不及发出,半个头颅带着惊愕凝固的表情飞旋而起,滚落在满是泥泞和酒渍的肮脏地面上,浓稠的鲜血瞬间泼洒开!
血腥!野蛮!却又带着一种无与伦比的惨烈杀伐之气!
突如其来的暴起杀人,血腥无比的画面,让整个客栈大堂陷入了更深的死寂和恐慌!
人们尖叫着向角落里滚爬躲避或被吓傻了呆立当场!
而剩余的十几名契丹武士眼睛瞬间变得赤红如同滴血!暴怒的狂吼声中,刀光如同泼雪般从四面八方疯狂地向伊刀和倚在墙角的楚青霭席卷而来!
“吼啊——!”
“杀了他!”
“杀了那个南人细作!”
刀光交织成一片死亡的罗网!伊刀怒吼一声,声如虎吼,手中那把灰暗得仿佛没有光泽、却重得不可思议的死人刀划出诡异的轨迹!不是格挡,而是纯粹的以攻代守,以命搏命般的劈杀!
刀光所过之处,断肢残臂与弯刀碎裂的寒光迸溅!惨嚎声不绝于耳!
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凶狼,凭借着野兽般的战斗本能在狭窄的空间、密集的敌人和必须守护伤员的条件下疯狂厮杀!
身上溅满了滚烫的鲜血,有新有旧,有自己的,更多的是敌人的!肩膀、手臂瞬间增添了好几道深可见骨的血口!但他眼神中的凶悍和暴戾有增无减!
混乱到了极致!
伊刀几乎是用自己的身体挡在楚青霭前面,那把沉重的死人刀在狭窄空间里爆发出来的力量极其可怕,但也极其消耗体力!
面对源源不绝的凶猛围攻,尤其是那契丹人首领和其他几名身手明显更悍勇的精锐,他已显疲惫!一个格挡过猛,被震退半步,一个矮壮的契丹武士趁机越过刀锋封锁的间隙,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弯刀划出一道阴狠的弧线,直扑向已经昏死过去的楚青霭心口!
眼看致命一刀即将穿透那毫无防御的胸口!
伊刀目眦欲裂,想要回身劈斩已然不及!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咚!哐当!
客栈那扇厚重的大门,突然间被人从里面狠狠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给猛地推合上了!巨大的门轴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几乎就在同时!
空气中没有刀剑破空带起的尖锐啸音!
只有几声极细微、细若蚊蚋的“嗤嗤”声在混乱的喊杀声中响起!
如同热刀切过凝固的油脂!
刹那间!
噗通!噗通!噗通!
那扑向楚青霭的契丹矮汉,高举的弯刀离目标只差一寸之时,身形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毫无征兆地前扑倒地!一股细细的血线,诡异地从他的脖颈后方渗出!
而他身旁,还有另外两个正要配合围攻伊刀的契丹武士,也同时身体僵直,维持着前冲搏杀的狂猛姿态,定在原地!随即轰然倒地!
每个人的咽喉、太阳穴或后心要害之处,都诡异地渗出一点殷红!仿佛被无形中冰雹精准击中!
所有的声音仿佛被掐断!那些刚刚还在狂飙突进、面目狰狞的契丹武士,动作猛地僵住!
他们惊愕地、难以置信地看着瞬间倒地的三个同伴!那死状太过诡异!没有丝毫征兆!仿佛黑暗中有无形的利爪瞬间抹去了他们的生命!
伊刀的死人刀还架在一名契丹武士的刀上,他猛地喘了口粗气,目光如同出鞘的利刃,瞬间扫过大堂!
一个!两个!三个……不对!!
当伊刀的目光扫过那几个倒地的契丹人,再掠过其他僵立的对手时,他发现不只是这三个!
噗通!噗通!噗……
又有几名契丹武士如同被瞬间抽空了灵魂,眼神失去光彩,软软地瘫倒在地!位置分布极其刁钻!都是围攻序列中对他威胁最大的位置!
从门关上到此刻……不过三五个呼吸的时间!
十几个如狼似虎、悍勇无比的契丹武士,如同被割倒的麦子,毫无反抗之力地倒卧在地,连一句多余的咒骂都没发出!只剩下那名手臂受伤的契丹人首领和最后两个靠墙边的武士,如同被冻僵的石雕,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惊骇与无法理解的恐惧!
他们的凶狠被瞬间浇灭,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寒意,握着弯刀的手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他们僵硬地转动着脖子,目光茫然又恐惧地在昏暗、混乱的厅堂里扫视。
“鬼……有鬼怪……”契丹人首领声音抖得不成调,他带来的手下几乎死绝!这恐怖的景象彻底摧毁了他的意志!
这是……积矩九剑,伊刀猛地扭头!
目光如炬!死死锁定在柜台后!
那里,刚刚还一副市井小民苦恼柴炭贵、老实巴交模样的客栈掌柜,已经悄然站直了身体。
他脸上那副愁苦无奈的表情如同潮水般褪去,换上了一层深冬寒潭般的冰冷平静,那双原本浑浊疲惫的眼睛亮得出奇,如同最锋利的缝衣针在暗夜里闪烁着寒光,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锐利和肃杀!
他的一只手还按在算盘上,但另一只手……不知何时收在了柜台下方,隐隐保持着一个奇异的、随时能发出致命物体的姿势。
“孤云……”伊刀的喉头滚动了一下,吐出几个沉重如铁的字眼!他那双因厮杀而泛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掌柜那双此刻完全褪去了伪装、锋芒毕露的眼神。他终于看清了!那双眼睛深处蕴含的意志和手法!
那掌柜——洛阳,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勾了一下,不再是伪装的老实笑容,而是带着一种孤云独有的、如同浮云般缥缈却暗藏万钧雷霆的淡淡肃然。他微微颔首,算是默认了身份:“死人刀名不虚传,刀上冤魂又添几条契丹狗。”
他没有再看那两个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抖如筛糠的契丹人残兵,冰冷的视线扫过满地尸体和惊惶躲藏的旅客,最后落回伊刀脸上,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后院的骡车收拾好了。你的同伴伤势太重,耽误不起。带上他,还有你们的东西,走吧。”
洛阳的目光若有深意地瞥了一眼伊刀那柄重新被他用撕开的袄布快速裹缠住刀身的死人刀:“往南四十里,过双岔口向右,有我们的人在河边‘捕鱼’。信得过我这小店的粗汤面,就说是‘洛阳掌柜送的压袋点心’。”
极其隐晦的地点与人称!以及一个传递消息的切口!“捕鱼”显然不是真捕鱼,而是有接应人手!
伊刀没有丝毫废话,利落地俯身抱起楚青霭:“谢了。”两个字,重逾千斤。
洛阳点点头,不再言语,视线投向那两个抖成蛆虫的契丹人残兵,以及那些惊魂未定的住客,眼神恢复了几分“掌柜”的疲惫,但深处那种掌控一切的冰冷未变。他知道自己必须处理好现场的善后,同时掩盖真相……
伊刀抱着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楚青霭,大步走向柜台侧面通向后方的小门“后院”。
天蒙蒙亮时。风雪似乎小了一些。
伊刀小心地坐在一架简陋但稳固的骡车前,楚青霭被他安顿在骡车上铺的厚厚干草堆里,盖着厚厚的毛毡,气息虽然孱弱,但经过伊刀简单的再次疗伤处置,体温总算是回升了一些,暂时吊住了性命。
客栈门口,洛阳裹着一件厚袄子,哈着白气出来送行,手里随意提着一个装着几个烧饼和一皮囊水的破褡裢,随手扔在车辕旁伊刀脚边。
“几个干馍,路上垫吧。”
伊刀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话,接过褡裢,“若是有个少年……”
“我算到了,就是在此等他的,死人刀安心离开便是。”
两人的目光短暂接触了一瞬。
洛阳的目光扫过伊刀放在骡车板上的那把缠裹严实的死人刀,又扫过他那张经过一夜搏杀和风雪、更显粗粝冷硬、却愈发深藏凶悍的面孔。他没有问伊刀要去哪,也没问楚青霭的具体身份。只淡淡留下三个字:“……一路小心。”
伊刀抓起鞭子,轻轻在骡子屁股上抽了一下:“驾!”
骡子吭哧吭哧地喷着白气,拉着吱呀作响的破车,载着沉重的秘密和沉重的伤员,碾过厚厚的积雪,再次驶入铅灰色的、仿佛永无尽头的风雪之路。
客栈那面歪斜的“不回头”木牌匾,在晨雾般的风雪中摇晃着,如同一个苍劲扭曲的符记。
洛阳站在店门口,望着那骡车消失在风雪弥漫的原野尽头。他拢了拢袄子,搓了搓冻得麻木的手。
“师兄,他就是那死人刀?”
“怎么?不像?”
“不不不,没了内力还能如此厉害,当真是豪杰,那咱们现在就等惊轲少侠了是不。”
“是啊,我也想看看这少年,究竟是怎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