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辰阳不敢怠慢，刚换好拖鞋站直身体，又是一个利落的敬礼：“嫂子好！” 动作之标准，速度之快，引得旁边的张孝军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李维民也推着眼镜，嘴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周子衿显然也被这接连的“军礼”逗乐了，她掩口轻笑，声音如春风拂过风铃：“你好，方辰阳，常听晓华提起你。快别这么客气了，进屋里坐吧。” 她的目光温柔地落在方辰阳身上，带着几分善意的打量和欢迎。
正当方辰阳被这接二连三的“见面礼”弄得有些应接不暇时，一个爽朗而略带调侃的年轻男声从厨房方向传了出来，伴随着锅铲与铁锅碰撞的清脆声响：
“是爸爸和姑父回来了吗？咱们的‘重点保护对象’——晓华同志的男朋友，是不是已经顺利接驾到府了？” 声音里充满了活力与笑意，顿了顿，又听他说道，“姑姑，您快别忙活了，这最后一道汤我来看着火候就行，您赶紧去‘接见’您那盼星星盼月亮才盼来的准女婿吧！这儿有我呢！”
话音未落，一位系着碎花围裙的美妇人从厨房里笑着走了出来。她一边用毛巾擦着手，一边抬眼望向玄关处。她的面容与张晓华有六七分相似，只是多了几分岁月沉淀下的温婉与从容，眉宇间透着干练和慈爱，眼神明亮，此刻盈满了笑意。这便是张晓华的母亲，张孝民的妻子，李素琴。
张晓华立刻松开方辰阳，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雀跃着扑到母亲身边，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将她带到方辰阳面前。她的脸上泛着幸福的红晕，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满满的甜蜜，郑重地介绍道：“妈，这就是方辰阳。” 然后，她转过头，美滋滋地、充满期待地望着方辰阳，仿佛在等待最重要的认可。
方辰阳的心跳在这一刻不由自主地加速。眼前这位气质温婉的妇人，就是晓华的母亲，是他此行最为重视的“考核官”。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波澜，再次展现出军人最严谨的姿态——身体绷直如松，右臂抬起，指尖精准地抵在太阳穴附近，敬了一个他自认为此生最标准、最庄重的军礼，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有些发紧，但异常郑重：
“阿姨好！我是方辰阳！打扰您了！”
他这如临大敌般的严肃模样，与满屋子的欢声笑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彻底点燃了在场所有人的笑意。张孝军笑得最大声，李维民也忍俊不禁，何文慧和周子衿更是掩嘴笑个不停。连厨房里那位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表哥，也传来了毫不掩饰的大笑声。
李素琴看着眼前这个高大挺拔、却又在此时显得有些笨拙可爱的小伙子，眼里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她连忙上前两步，伸出手，不是回礼，而是慈爱地轻轻拍了拍方辰阳那依旧举着敬礼的手臂，语气里充满了长辈的疼惜与温和：
“哎，好孩子，你好！快放下，快放下！” 她笑着说道，声音柔和得像冬日里的暖阳，“傻孩子，记住了，这是在家里，不是在学校，更不是在部队，咱们不兴这一套啊！放轻松，就当是回自己家一样。”
李素琴的话语和动作，像一股暖流，瞬间融化了方辰阳因为紧张而筑起的无形壁垒。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手臂，俊朗的脸上浮现出罕见的腼腆笑容，那股在训练场和任务中磨砺出的硬朗气质，此刻被一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略带青涩的真诚所取代。
李素琴越看越觉得满意，继续说道：“一路上辛苦了吧？饿不饿？饭菜都准备好了，马上就开饭。快来客厅坐，先喝杯热茶暖和暖和。” 她一边说着，一边亲切地拉着方辰阳的手腕，将他往温暖明亮的客厅里带。
方辰阳被动地跟着李素琴的脚步，感受着手腕上传来长辈手心的温度，听着周围善意的笑声和张晓华在一旁雀跃的低语，心中被一种巨大而陌生的暖意所充满。这顿看似普通的家庭晚餐，其意义远不止于接风洗尘。它更像是一个仪式，一个他被这个温暖大家庭正式接纳的仪式。尽管未来的任务依旧迷雾重重，但此刻，这盏为他点亮的家灯，这份毫无保留的温情，足以成为他未来征途上最坚实的精神支柱。他顺从地跟着李素琴，走进了那片充满灯光、香气和欢声笑语的温暖之中。
厨房的磨砂玻璃门被推开，蒸腾的热气裹挟着红烧鱼的浓香扑面而来。一个约莫三十出头的男子端着白底青花的椭圆形瓷盘走出来，酱色的鱼身上撒着翠绿的葱花，热油浇过的蒜末滋滋作响。他笑着朝客厅方向喊：“红烧鱼来了！菜齐了，可以开饭了！”
男子的声音爽朗，带着几分京片子特有的圆润。他穿着简单的浅灰色羊绒衫，深色休闲裤，腰间还系着一条蓝印花布的围裙，与他在市政府工作的身份形成了有趣的反差。但那举手投足间的沉稳，以及眼角眉梢透出的干练，仍能看出体制内工作者特有的气质。
这声吆喝像按下了一个开关，客厅里原本略显客套的气氛顿时活络起来。张晓华——今天家宴的女主角，立刻从沙发站起身，快步走到坐在单人沙发上的方辰阳身边。她今天穿了件柔软的米白色毛衣，长发松松地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颈边，显得格外温婉。
她轻轻碰了碰方辰阳的胳膊，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对着端鱼出来的男子介绍道：“辰阳，这是我表哥李望，在京都市政府工作。” 然后她转向李望，语气变得轻快而熟稔：“哥，这就是方辰阳，我常跟你提起的。你以后在京都，可得帮我多照顾着点他。”
方辰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站起身。他的动作迅捷而有力，带着军人特有的干脆利落。也许是因为紧张，也许是因为对“哥哥”这个身份的本能尊敬，他身体站得笔直，右手迅速抬起，竟是一个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军礼，声音洪亮：“班长好……噢不，表哥好！”
这个突如其来的军礼，让客厅里瞬间安静了半秒，随即爆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连从厨房跟着出来的张晓华的母亲李素琴，都忍不住用围裙擦着手，笑得弯了眼。
被称作“望哥”的李望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绽开更大的笑容。他放下手中滚烫的鱼盘，几步走到方辰阳面前，没有在意那个还举在半空中的礼，而是非常自然地伸出手，温暖厚实的手掌紧紧握住了方辰阳敬礼的那只手，顺势将它拉了下来。他用力晃了晃，话语里满是亲和与调侃：“辰阳是吧？总听晓华念叨你，今天可算见着真人了！咱们可不兴这个啊，放松点，放松点。再说我也不是军人，你这一个礼敬过来，规格太高，我可受不起。再这样，晓华回头该教育我不够随和，架子大了。”
这番亲切又风趣的话，立刻化解了方辰阳的尴尬。张晓华在一旁俏脸微红，嗔怪地瞪了表哥一眼：“才没有！你这是公然抹黑我形象，我什么时候教育过你了？”
方辰阳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刚才那一瞬间的紧绷感松弛下来。他抬手挠了挠自己板寸短的头发，这个带着点大男孩气的动作，让他刚毅的面部线条柔和了许多。他看向张晓华，眼神里充满了信赖和一丝求助般的羞涩，低声说：“晓华，我是不是有点冒失了？”
张晓华回给他一个“放心，没事”的温暖眼神。
一大家子人算是到齐了。客厅顿时显得热闹而拥挤，充满了家庭聚会的温馨气息。
方辰阳看到这阵仗，刚刚放松的心情似乎又紧张了些。他深吸一口气，脸上带着十足的歉意，目光扫过在场的长辈和平辈，非常诚恳地说：“大队长，阿姨，李院长，舅妈，望哥，嫂子，这次我来得实在匆忙，什么准备都没有。心里特别过意不去，下次，下次我一定把礼物补上，请各位长辈和哥哥嫂子千万别见怪。”
他说得极为认真，甚至带着点军人汇报工作般的郑重其事。这番过于正式的道歉，反而让长辈们又笑了起来。
李素琴首先开口，语气里满是慈爱：“哎哟，你这孩子，怎么还客气起来了！到了这里就是回家了，回家还带什么东西？人能来，阿姨就最高兴了！快别站着了，都坐，准备吃饭。” 她一边说，一边热情地招呼着，眼神打量着方辰阳，满是满意。这小伙子，身姿挺拔，相貌周正，眼神清澈明亮，虽然略显拘谨，但礼数周全，看得出是个踏实正直的人。
方辰阳却坚持道：“阿姨，那怎么行，礼数是应该的。第一次登门，空着手太失礼了。” 他的认真劲儿又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