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在孟阔与副将率领的骑兵如利刃般穿插而过后,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割裂感。
被一分为二的辽军,就如同被拦腰斩断的毒蛇,前半截身子尚在疯狂扭动,做着最后的挣扎,后半截尾巴却已然失去了方向,只能在原地惊恐地盘绕。
高台之上,韩琦激动得满脸通红,花白的胡须都在微微颤抖。他看着那被完美执行的分割战术,看着陷入混乱的敌军,忍不住抚掌赞叹:“妙!实在是妙啊!苏侯,此一战,孟阔将军当记首功!以万骑冲垮数万敌阵,并将其一分为二,此等壮举,足以载入史册!”
苏哲拿起水囊喝了一口,润了润有些干裂的嘴唇,淡淡地说道:“韩相公,您这话可说早了。孟将军这道‘主菜’虽然切得漂亮,但真正的大戏,还得看接下来的正餐。”
他指了指前方那群已经被打蒙了的辽军前部,又遥遥指向后方那群不知所措的敌军,嘴角扬起的说道:“这帮兄弟现在估计正在怀疑人生,咱们得趁热打铁,帮他们下定决心,直接打包送走,免得他们再犹豫要不要留下来吃晚饭。”
韩琦听着他这半是戏谑半是冷酷的话,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茬,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
果不其然,苏哲的目光,已经转向了捧日军的阵列,转向了那个早已急不可耐的猛将——周勇。
“传令周勇,捧日军可以上场了!让他把碗里的肉,给我吃干净了,一根骨头都不许吐出来!”
“喏!”
“捧日军的儿郎们!!”
周勇那蒲扇般的大手,猛地举起了手中的开山大斧,发出了一声震彻云霄的咆哮。他胯下的战马不安地刨着地,打着响鼻,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沸腾战意。
“建功立业,就在今日!随我……踏平敌阵!!”
“杀!杀!杀!”
一万多名捧日军步卒,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怒吼。他们是宋军之中最坚实的铁拳,是攻坚克难的利刃。眼看着神威大炮和神机营的兄弟们大展神威,又看着龙卫军的骑兵纵横驰骋,他们心中的战意早已被点燃到了极致。
此刻得了将令,再无半分压抑!
“咚!咚!咚!”
沉重而急促的战鼓声,如同死神的催命符,骤然响起!
厚重的盾墙如移动的山峦,向前推进。盾墙之后,无数闪着寒光的长枪,如密集的毒刺,斜斜指向天空。捧日军的将士们,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开始加速,沉重的铠甲撞击声汇成一股钢铁的洪流,朝着那已经被分割开来的辽军前部,狠狠地压了上去!
而被他们作为目标的这部分辽军,早已是惊弓之鸟。
他们先是承受了神威大炮的毁灭性轰炸,又在神机营的铁雨面前撞得头破血流,紧接着又被孟阔的骑兵从侧后方狠狠捅了一刀。此刻的他们,士气早已跌至谷底,阵型混乱不堪,许多人甚至连手中的兵器都握不稳了。
前有捧日军这堵密不透风的钢铁之墙压来,后有孟阔的骑兵虎视眈眈,左右两侧又是严阵以待的宋军步卒……他们,已然成了瓮中之鳖!
“噗嗤!”
捧日军的枪林,狠狠地刺入了辽军的阵列之中。没有激烈的碰撞,没有顽强的抵抗,只有摧枯拉朽般的碾压。
周勇一马当先,他手中的开山大斧抡得虎虎生风,每一次挥舞,都会带起一片腥风血雨。他状若疯魔,浑身上下被溅满了敌人的鲜血,口中发出兴奋的咆哮,如同一尊从地狱里杀出的魔神。
捧日军的士兵们,则冷静而高效地执行着杀戮。他们三人一组,五人一队,结成紧密的小阵,用盾牌格挡开敌人零星的攻击,然后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长枪,送入对方的胸膛。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辽军前部在四面夹击之下,彻底崩溃了,他们丢盔弃甲,哭喊着四散奔逃,却发现根本无路可逃,最终只能绝望地被宋军的钢铁洪流所吞噬。
辽军主将耶律雄,此刻正挥舞着马刀,疯狂地劈砍着,企图杀出一条血路。他的亲卫已经所剩无几,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皮室军勇士,如同待宰的羔羊般被屠戮,一颗心仿佛被万千钢针攒刺,又痛又怒。
然而,更大的绝望,还在后面。
就在耶律雄和他的前军陷入被围歼的绝境之时,战场南侧的地平线上,突然卷起了一股新的烟尘!
一面“雷”字大旗,在烟尘中若隐若现,紧接着,一万名黑甲骑兵,如同一群从地狱中冲出的猎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辽军后部的背后!
为首一将,正是雷万钧!
“时机已到!”雷万钧抽出腰间的佩刀,刀锋直指前方那群尚在混乱中的辽军,他的脸上露出一抹冰冷的笑容,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第一个音节!
紧接着,他身后的一万名将士,仿佛收到了某种信号,同时张开了嘴巴,用他们这几天刚刚学会的,带着各种奇怪口音的辽语,拼尽全力地嘶吼起来!
“将军已死,快快逃命!”
“将军已死!快快逃命啊!”
“将军死啦!都别打了,快跑!”
上万人的齐声呐喊,汇成了一股滚滚的音浪,以一种蛮不讲理的方式,瞬间覆盖了整个战场!
这句用辽语喊出的话,对于本就军心涣散的辽军后部而言,不啻于一道催命的惊雷!
什么?
将军死了?
耶律雄将军死了?!
这个念头,如同一颗剧毒的种子,在每一个辽军士兵的心中疯狂地生根发芽。他们下意识地回头,却只能看到被孟阔骑兵隔断的战场,根本看不到主将的旗帜。
将军死了……难怪我们会败得这么惨!
将军死了……那我们还打什么?
将军死了……快逃啊!
恐慌,如同瘟疫一般,在辽军后部阵中疯狂蔓延。最后一丝抵抗的意志,在这句诛心之言面前,被彻底瓦解。
“轰!”
整个后军阵列,瞬间炸开了锅。士兵们再也顾不上什么军令,什么阵型,纷纷调转马头,如同无头的苍蝇一般,开始向着四面八方溃逃。
“就是现在!全军!冲锋!”
雷万钧等的就是这一刻!他一挥马刀,一万骑兵便如开闸的洪水,狠狠地冲入了敌军那已经彻底崩溃的阵型之中!
与此同时,早已完成分割任务的孟阔,也露出了嗜血的笑容,他调转马头,率领着龙卫军,从另一个方向,对这群溃兵展开了围剿。
一场追亡逐北的杀戮盛宴,就此上演。
“将军已死!快快逃命!”
这句魔咒般的呐喊,甚至越过了混乱的战场,清晰地传到了正在前军阵中浴血奋战的耶律雄的耳朵里。
“噗!”
耶律雄一刀砍翻一名宋兵,听到这句呐喊的瞬间,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了原地。
他……听到了什么?
将军已死?
将军不就是他自己吗?!
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我还没死呢!我还在打呢!你们这帮混蛋,怎么就开始给我开追悼会了?!
他想张嘴大喊,想告诉所有人,他还活着!
可他看着眼前潮水般涌来的捧日军,看着身后虎视眈眈的龙卫军,听着耳边自己人那一声声绝望的“将军已死”,一股深入骨髓的无力感与悲凉,瞬间将他淹没。
他明白了。
他死没死,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所有人都认为他死了。
军心,已经彻底散了。
“噗嗤!”
一杆长枪,趁着他失神的瞬间,刺穿了他坐骑的脖子。战马悲鸣一声,轰然倒地。
耶律雄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一圈,抬起头,看到的,是四面八方围过来的,一张张冷漠而又充满杀意的面孔。
他知道,大势已去,回天乏术。现在唯一能想的,就是如何从这尸山血海之中,逃得一条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