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过后,太祖皇太后才挥了挥手叫苏亦安离开。
“怎么做,你应该是知道的了。你且回去吧。”
太祖皇太后开口说道,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草民苏亦安告退。”
苏亦安恭敬地行完礼,缓缓退出了椒房殿。
一阵眩晕感袭来,一直强撑的平静终于在这一刻碎裂。他扶着冰冷的柱子,勉强稳住身形。
夜风袭来,吹落他一头的汗水。苏亦安打了个冷颤过后,才裹了裹身上的衣裳离开。
椒房殿内,太祖皇太后独自坐在那儿,指尖轻轻的敲击着长椅的扶手,目光幽深的望着苏亦安离开的方向。
没人知道她心里究竟想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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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应该等在宫门口的马车,苏亦安从宫门离开的时候并未瞧见。
他站在宫墙外的副道缓缓而行,朝着长公主府的方向。
苏亦安单薄的身影,在巍峨的宫阙衬托下,很是孤寂。
副道两旁的古木,参加壮硕。偶尔有巡逻的禁卫军经过,甲胄碰撞的声音清脆又响亮。
苏亦安脑海中皆是太祖皇太后的话,不觉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温和的声音:
“苏公子?”
试探性的语气,叫苏亦安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迎上来的是一个穿着长公主府家奴衣裳的男人,他看上去平平无奇,脸上带着谦卑的笑意。
那男人在苏亦安回头的瞬间,扬起了手。
苏亦安只觉眼前一花,那男子的身影凑了上来,一瞬间,他口鼻就被一方浸透了药汁的湿帕牢牢捂住。
苏亦安心中大骇,立时屏息挣扎,奈何他本就体弱,对方又是训练有素之人,他根本就没有挣扎的余地。
不过两三呼吸间,他便觉得天旋地转,四肢松软无力。
苏亦安最后看到的,便是那男子毫无波澜的眼睛,以及天上算不得明亮的圆月。
……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剧烈的咳嗽将苏亦安从昏迷中呛醒。
苏亦安睁开眼睛,因为剧烈的咳嗽胸前一阵抽痛。
空气中弥漫着灰尘的发霉的味道,他发现自己被丢在一堆干草上,身下被硌得生疼。
他环视四周,发现这是一间废弃的茅草屋,四处漏风,光线昏暗,而他的身前,正坐着一人。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穿着锦袍姿态依旧闲适懒散的宁王。
这场景有些熟悉,只不过上一次他是在长史府的床上醒过来的而已。
“呦,苏公子,醒了啊!”
宁王抬眼看他,目光却不如上一次见面时那般的友善。
“寡人这请人的方式粗鲁了些,还请见谅。实在是,小九将苏公子看护的极好,让寡人想找你单独叙叙旧,都没有机会。
就这,还是寡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小九安排在你身边的护卫引开,将你请来的呢!”
苏亦安撑着虚软的身体,勉强坐起,靠身后的土墙。
他脸色比昏迷前更差,呼吸急促,看向宁王:
“宁王殿下,别来无恙。就是不知道,殿下请苏某来所为何事?”
宁王轻笑一声,眼底的笑意未达眼底,他缓缓说着:
“无恙?”
宁王打量着苏亦安,目光冰冷阴鸷。他的视线淡淡的扫过苏亦安苍白的脸,还有那单薄的身躯,带着几分自嘲、几分讥讽:
“哼,这说起来啊,还要托苏公子的福,寡人如今在长安,可是个碍眼的闲人呢。
比不得苏公子,攀上了高枝,成为了小九心尖上的人。这不,就是连太后都对你另眼相看,深夜将你召进宫,彻夜畅谈呢!”
“宁王殿下,您说笑了。”
苏亦安垂下眼睫,掩去眸中思绪:
“苏某不过是侥幸存身,您说这话,苏某何德何能可以担得起呢!”
“侥幸?”
闻言宁王那股子闲适的姿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苏亦安,你我之间,何必再来这些虚与委蛇的客套话?”
宁王的声音冷了下来,露出了原本的面孔:
“当初在宁国,寡人待你不薄吧?英才馆倾注你多少心血,寡人又给了你多少扶持?可你呢?”
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你从宁王宫中掠走了小九,又将英才馆弃如敝履。这笔账,我们是不是该好好算算?”
是了,这才是他今日挟持苏亦安的真正原因。
新朝初立,太祖皇太后命他交出兵权,返回封地。
虽然他已经认了,但心中那口恶气难平。
苏亦安,这个让他一度倚重、最终却狠狠摆了他一道的病秧子,无疑是他此刻最想碾碎的对象之一。
苏亦安抬起眼,迎上宁王阴鸷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惧色,只有一种历经生死与权力更迭后的沉寂。
他轻轻咳了两声,缓过气来,才缓缓道:
“宁王殿下当初扶持苏某,是为利用;苏某借助殿下之势,是为求生为求与九公主一起。彼此算计,各取所需,谈不上厚待与否。”
“至于英才馆……”
苏亦安语气淡淡,随口说道:
“道不同,不相为谋。若不是宁王殿下以九公主相要挟,苏某定然不会去做搅乱天下之事。”
苏亦安并不否认自己的背叛,反而是坦然的承认。
他与宁王之间本来就立场不同,他们甚至都没有相同的利益,他又如何能和他一起谋事?
苏亦安的这种态度,让宁王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
“好,好一个道不同,不相为谋。”
宁王猛地站起身,在狭小的茅屋内踱了两步,周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那么你可知道,寡人最看不上的就是你这看似柔弱,实则骨头比谁都硬的模样!
你以为,如今有小九还有太后给你撑腰,寡人就动不了你了?”
宁王倏地转身,他死死的盯着苏亦安:
“苏亦安,你别忘了。你现在,还在寡人手里。
长安城外,荒郊野岭,随意的死个人,谁会知道?
以你现在一个公主府的入幕之宾的身份,又能掀起多大风浪?”
空气中,毫不掩饰的杀意,非常浓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