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整顿大陆集团的行动,虽然我是公安厅长,但没有理由、也无法反对。
不是我不想拦,而是于情于理都说不通——毕竟整件事追根溯源,正是由此而来。
不说别的,眼下大陆集团确实是最有嫌疑的一环。
再加上中央巡视组盯着,这事必须有个交代。
请您放心,我会立刻跟专案组沟通,督促他们依法依规处理,绝不会让事情失控,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赵东来这番话,几乎是毫无保留地摊开了讲,说得细致入微,生怕沙瑞金误会自己有所隐瞒。
其实,沙瑞金哪会不清楚这些?
这一切,他心里都有数。
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早在事发之后,祁同伟就亲自向他做过汇报。
他也明白,巡视组内部出现命案,是个极为敏感的麻烦。
可问题是,有些事明知道棘手,也必须面对。
他对局势看得非常清楚——别的暂且不论,单说这个大陆集团,绝不能停摆。
这不是小打小闹的事。
大陆集团是光明峰工程的承建方,是汉东省房地产改革试点的排头兵,更是未来李国常委任期内政绩的关键一环,甚至关系到他自己仕途的走向。
如今项目节外生枝,他怎能不急?
所以一出事,他立马召见赵东来。
他知道真正主导这件事的是祁同伟,但祁同伟现在完全可以按程序办事,滴水不漏。
他拿祁同伟没办法,动不了他一根手指头。
要知道,祁同伟现在的每一步,都在制度框架内进行。
出了人命案,加强调查力度,合情合理,谁也不能说半个“不”字。
可问题是,这一查,偏偏撞上了他的核心利益。
他压不住祁同伟,只能转而向赵东来施压——这也是目前唯一能走的路。
于是,沙瑞金毫不客气地开口:
“赵东来,别跟我绕弯子,也别讲那些虚的。
我就问你一句:现在能不能叫停对大陆集团的整顿?就这一句,给我个准话,马上回答!”
赵东来被这句话顶得几乎喘不过气。
他心里清楚得很——他根本没有能力答应这个要求。
这件事他插不上手,也不敢插手。
只要他敢轻举妄动,别说前程,恐怕连现在的位子都保不住。
他太明白这里面的利害了。
就算有沙书籍撑腰,祁同伟背后也不是没人。
据他掌握的消息,部里早已把祁同伟列为第一梯队的接班人选,重点培养。
他若敢正面硬刚,结局只会是一个:彻底出局。
这一点,他没有任何幻想。
所以当沙瑞金质问时,他只能沉默以对。
沙瑞金当然知道他的难处,但他顾不上那么多。
祁同伟这条路走不通,他只能退而求其次,直接找赵东来施压。
更何况,眼下那个专案组,本就是赵东来一手带出来的人马。
这一点再清楚不过,因此在此刻,
他不得不把决定权交给赵东来。
若能将赵东来争取到自己这一边,无异于如虎添翼。
便能在祁同伟掌控的司法体系中,硬生生楔入一枚钉子。
往后的工作推进,自然顺畅许多。
不说别的,许多原本受阻的事,立刻就能铺开。
可理想总是美好,现实却往往残酷。
他的盘算,注定要落空。
此刻的赵东来低着头,一言不发。
全然没有沙瑞金所期望的那种积极回应,反而陷入一种令人不安的沉默。
这让沙瑞金心头一紧,察觉到了一丝不妙。
他望着赵东来,语气略带迟疑,却又加重了几分:
“赵东来,我刚才问你话,听见没有?
你堂堂公安厅一把手,这点责任都不敢担?
说!这事你到底能不能办!”
此时的沙瑞金,话语中已带上压迫性的严厉。
仿佛只要赵东来稍有推诿,当场就要被拿下。
但从制度上讲,沙瑞金这位书籍,并不能单方面决定赵东来的去留。
他的权力根基,在于常委会的议事机制。
重大事项、人事安排,最终都要在省韦常委会上拍板。
汉东省的最高决策权,掌握在省韦常委会手中。
而要罢免赵东来,除非出现特殊情形,
否则必须经过省韦会议形成决议,再上报公安部备案。
这两关,沙瑞金目前都没法百分之百掌控。
当然,也有万全之策。
但他不敢用——一旦动用,他在汉东的威望将荡然无存。
这一点,他心知肚明。
所以眼下对赵东来的施压,更多是威慑为主。
真要为这事专门召开常委会?代价太大,得不偿失。
更何况,现在根本没有合适人选能顶上来。
因此此刻,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尝试拉拢。
既然是拉拢,手段就多了。
恩威并施,本就是官场惯用的手法。
看到赵东来脸色阴沉,沙瑞金立刻调整语气,转为安抚:
“东来啊,你也是一路走过来的老同志了。
我沙瑞金是什么样的人,或许你还了解不深。
但我培训时的同学跟我提过你,
说你是破案方面的奇才,怎么到了关键时刻,
反倒犹豫起来了?有什么难处,
尽管跟我说。
我作为省韦书籍,
还能不给你撑腰?你副省级的考核年中就要启动了。
我一直很看好你,别在这种事上栽跟头。”
沙瑞金向来老谋深算,此刻更是滴水不漏。
他顺势抛出“副省级”这块诱饵,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要知道在公安系统,尤其是在汉东这样的省份,
一旦迈过副省级这道门槛,前途可谓豁然开朗。
当初祁同伟当了两年厅长,刚提副省,
立马青云直上,彻底摆脱束缚,
接替高育良的位置,真正掌了实权。
这般前车之鉴摆在眼前,赵东来岂会不动心?
听到这话,他眼神微微一闪,心头一热。
可紧接着,又化作一声无奈的苦笑。
“沙书籍,这件事我可以表态。
撤销公安厅的任命没问题,但问题是,
那份整改意见还有证法委的联合署名,而且签批顺序在我之前。
我一个人说了不算。
您也清楚,
证法委同样有权要求大陆集团进行整改。
仅凭我一道命令,根本推不动。
这事,还得祁书籍出面说明,
由他亲自更改决定,或者,
省韦常委会下发正式文件也行。
否则,我就是去了也是白去,沙书籍。”
赵东来这番话,表面看合情合理。
可细品之下,又藏着几分圆滑。
面对不愿执行的任务,他选择把难题往上推,
让更高的人来扛责任——这也是体制内的常见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