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封义自己心知肚明——他今天能站在这里,说到底,是因为背后站着祁同伟。
没有祁同伟当年的提携和铺路,就没有他今天的位子。
这份情,他记着,也从不掩饰。
所以他今天来,不是施压,而是表态:我站你这边,哪怕只是一句话、一个眼神。
他不说重话,不添乱,也不逼迫。
但他来了,这就够了。
一切由你定,这就是他的态度。
祁同伟看着他,终于轻轻一笑。
他知道,田封义这一趟,来得恰到好处。
这种分寸感,这种识大局、懂进退的本事,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换作旁人,早就在利益面前失了方寸。
可田封义没有,他清醒得很。
更重要的是,他真心为祁同伟考虑。
只要田封义那边没问题,祁同伟就没后顾之忧。
剩下的事,他自己能扛。
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关于大陆集团的事,拖,能拖多久拖多久。
汉东的房产改革试点,进度越慢越好。
大势虽不可逆,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绝不能是汉东。
让别人先冲上去,等风头过了,看清楚了路数,再跟进不迟。
这才是自保之道。
祁同伟很清楚,自己现在有这个资本去周旋。
他之所以这么做,不只是为了自身利益,更是为了守住底线——群众的利益,才是根本。
正因如此,他才必须谨慎,必须稳住阵脚。
这一刻,他不再犹豫。
现在这事跟田封义扯不上关系,反倒轻松了。
祁同伟心情舒畅,笑着对田封义说道:
“老田,既然你不牵涉其中,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你先别急着走,今天这东道我得好好做一回。
吕州虽说不是我的老家,可我也在这待了十几年,哪儿有地道吃食、哪家馆子最拿手,我心里都有数。”
田封义连忙摆手,脸上带着温和的笑:
“不急不急,我又不会飞走。
这次来本来也是想多陪陪儿子。
你不知道我家那位老太太,进京才半个月,就开始念叨孙子了,一天三遍电话催。
我刚上任那阵子哪敢请假?现在好了,干脆把老婆也带来了,让她在吕州好好跟孙子团聚几天。
咱们喝酒的事儿,往后推一推,下次一定,咱哥俩非得喝个痛快不可。”
此刻的田封义,全然没有半点官威架子,倒像个寻常人家的老父亲,满脸慈祥,笑意盈盈。
不得不说,田封义虽然过去有过差池,但从大节上看,问心无愧。
对待家人下属,始终以身作则,堪称楷模。
祁同伟点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那您这边真没法插手?连您去都说不上话?”
电话另一头,沙瑞金眉头紧锁,满脸难以置信。
这次让田封义出面,本是他亲自安排的。
他并非无所作为,事实上一直在努力疏通,可有些事,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范围。
他不能不出声了——在他看来,局势已悄然演变,牵动全局,由不得他再袖手旁观。
因此,他必须提前布局,防患未然。
新上任的国资委主任,是他多年故交,当年一同追随李常务左右的老战友。
同属一个圈子,开口求助本是常事。
可这一次,连这层关系都没能奏效,沙瑞金只得轻叹一声,缓缓挂断电话,久久愣神。
片刻后,他终于下定决心,重新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育良省掌啊,我是沙瑞金。”
通话前的一瞬,他强压住心头的不适,硬是挤出一丝笑容。
这个电话,让他心里极不是滋味。
在他骨子里,一直憋着一股劲——绝不轻易低头,更不愿示弱。
尤其是在这种时候,这份倔强尤为明显。
毕竟,他和高育良之间,早就是明里暗里的对手。
他原打算一步步稳扎稳打,与对方分出高下。
可眼下,连祁同伟这关都没闯过去,又谈何与高育良抗衡?
此刻主动致电对方,简直如同自揭短板,令他如鲠在喉。
可现实逼人,不得不为。
若不打通这一环,后续计划寸步难行。
这一点,他看得透彻。
所以哪怕心中再不甘,他也只能迈出这一步。
这是他绕不开的选择,无论如何都必须面对。
而电话那头的高育良,神情却格外从容。
这些事他虽未直接参与,但一切脉络早已了然于胸。
他知道,背后推手正是祁同伟。
而他的这位学生,向来不用老师操心。
果不其然,沙瑞金的电话如期而至。
高育良对局势洞若观火。
自从接任省掌以来,他与沙瑞金之间的权责划分清楚,各守其位,互不越界——这样的默契,在整个汉东省都极为罕见。
如今沙瑞金主动来电,意思再明白不过:他撑不住了,扛不住祁同伟带来的压力了。
而作为省掌,这恰恰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借势而起,谋取主动。
这类博弈,高育良早已驾轻就熟。
所以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回应:
“沙书籍,您有什么指示?要是重要的话,我现在就赶过去,当面汇报,稳妥些。”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两人所处的位置,已是汉东权力之巅。
这个时候沙瑞金亲自来电,必然是大事要商议。
而能让这两位同时坐下来谈的事,自然非同小可。
高育良心知肚明。
他这个省掌,早已不是当初那种虚职闲位,而是真正掌握实权的人物——省内大小事务,哪一件能瞒得住他?
这时提起这件事,不过是例行寒暄罢了。
再说,事情真能说翻篇就翻篇吗?
不过是个话头而已,自然如此。
可若是如今沙瑞金一声招呼,让高育良过去,他绝不会迟疑半分。
能看到沙瑞金略显难堪的模样,高育良心里其实颇有些快意。
他嘴上不说,可那个本该属于自己的位置,如今被沙瑞金稳稳坐着——
心里多少是有些别扭的,所以此时此刻,
他的态度也就显露得格外分明。
然而对面的沙瑞金,又怎会轻易让他得逞?
当即便开口道:
“育良省掌,倒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只是啊,这不马上要开长委会了嘛。
同伟最近在外头调研,说想请个假。
可你也知道,他进长委时间不长,参与的会议本就不多。
这时候请假,影响恐怕不太好。
您看呢?”
沙瑞金这话讲得巧妙,一点没暴露真实意图,
反倒把祁同伟搬出来,说他资历尚浅,
刚来就缺席重要会议,于公于私都不合适。
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
可在高育良面前,这套说辞显然站不住脚。
他什么人?政坛沉浮几十年,哪句话背后没点门道?
在他看来,这根本不是什么“影响不好”,
分明是沙瑞金想趁机在会上动大陆集团的事,偏偏不愿让祁同伟到场罢了。
而祁同伟这次外出,实则是有意避开风头。
现在沙瑞金这般姿态,显然是想借他的手,把人叫回来。
换作平日,高育良未必拦着——回就回吧,无伤大雅。
但眼下不同。
牵扯到房产问题,他必须谨慎。
虽然早已铺好退路,但若就这么轻易让沙瑞金顺心如意,
那也太不像他高育良的做派了。
于是,他连语气都没放软,只略一停顿,便淡淡说道:
“沙书籍,长委会这种场合,
少了同伟也无妨。
最近汉东局势平稳,
也不必强求全员到齐,咱们两人主持就够了。
其他人嘛,请假就随他们去。
同伟刚接手工作,很多情况还不熟,
正好多走动、多了解,才能掌握实情。
这事我同意,您不必担心。
他还年轻,多历练是好事。”
这番话一出,等于直接告诉沙瑞金:
祁同伟出去,是我点头准许的。
两人之间的默契,往往无需明言。
高育良一听话音,立刻明白祁同伟的用意,顺势接了过来。
沙瑞金听了这番回应,心里暗自恼火。
他在官场打滚多年,岂会听不出其中意味?
说白了就是一句:有事说事,别绕弯子。
你不说真话,我也不会陪你演戏。
否则,高育良即便不答应,也不会拒绝得如此干脆利落。
这其中的分寸,沙瑞金心知肚明,也因此更加忌惮。
他只得深吸一口气,换了个说法:
“育良省掌,其实还有一件事。
证法系统查封了大陆集团,这件事震动不小,对汉东影响深远。
我们必须慎重对待,就连京城那边都在盯着。
处理必须果断、迅速。
同伟是证法委书籍,这事必须让他知情,
听取他的意见后,省韦再做决断。
他不在,许多环节难以把控。
你也曾任证法委书籍,其中的关节,想必清楚得很。”
这话一出,高育良心里顿时了然,嘴角微微扬起,笑意藏于眼角。
他心中暗笑:连我徒弟都压不住,还想跟我斗?
面上却是一副关切模样,语气诚恳:
“竟有这种事?那我立马联系他,叫他回来!
这么大的事,怎么能擅自离岗!”
听到这话,沙瑞金本该松一口气,脸上却怎么也挤不出一丝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