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山大营地的清晨是在压抑中开始的。
最先发现异常的是海格力斯。
这位半神英雄有着野兽般的警觉，当第一缕晨光透过山谷的雾气时，他就从睡梦中惊醒——并非被声音吵醒，而是一种本能的感知。
他坐起身，环顾营帐。
昨晚伊阿宋睡在他旁边的铺位上，此刻那里空无一人，被褥凌乱，还留有余温。
海格力斯皱眉。
伊阿宋最近一直心神不宁，夜里时常辗转反侧，但从未这样不告而别。
他起身穿上皮甲，走出营帐。
营地已经开始苏醒。
士兵们默默准备早餐，空气中弥漫着烤饼和咸肉的味道。
奥德修斯正在检查地图，塔莉亚蹲在篝火边试图用神力点燃潮湿的木柴——她新晋情绪女神的权柄似乎不太适用于这种琐事。
奎托斯坐在远处的一块岩石上，擦拭着他的刀刃，眼神空洞。
“有人看见伊阿宋吗？”海格力斯扬声问道。
众人摇头。奥德修斯抬起头：“他昨晚没回营帐？”
“回了，但今早不见了。”海格力斯走到奎托斯的营帐前。
伊阿宋有时会去找奎托斯商议战术，虽然那位复仇者很少回应。
营帐帘子掀开着，里面空无一人。
但海格力斯敏锐地注意到，奎托斯平时放置武器的地方，那柄巨大的“大地之怒”不见了。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海格力斯猛地转身，看向奎托斯：“你的刀呢？”
奎托斯抬起头，猩红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被偷了。”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整个营地瞬间死寂。
奥德修斯丢下地图冲过来：“什么时候？谁？！”
“半夜。”奎托斯的声音依旧平静，仿佛丢的不是弑神兵器，而是一把普通短剑。
“有人进来，拿了刀，离开。我没阻止。”
“你为什么没阻止？那是我们对抗宙斯的重要武器！”有人质问。
奎托斯看向他，那眼神让他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
“因为，”奎托斯缓缓说。
“拿走刀的人，身上有盖亚的气息。而盖亚……是我的盟友。”
又是一阵死寂。这次连奥德修斯都说不出话来。
海格力斯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当他再睁眼时，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决断：“是伊阿宋。”
伊阿宋最近的表现太反常了：对亚历山大的复杂态度，对自身地位的焦虑，还有那种仿佛被什么无形之物追赶的紧迫感。
“我去找他。”海格力斯转身就要走。
“等等。”奥德修斯拦住他，这位智将的脸色异常凝重。
“如果伊阿宋真的背叛我们，如果他拿走了大地之怒，那么他的目的只有一个……”
两人同时看向营地中央的主帐。
那里依然安静，亚历山大似乎还没醒来。
“我去查看陛下。”奥德修斯说。
“我去追伊阿宋。”海格力斯握紧拳头。
“他走不远，大地之怒的重量会拖慢他的速度。”
“不。”一个声音从主帐方向传来。
亚历山大走了出来。
他穿着简单的亚麻长袍，赤着脚，头发凌乱，但眼神清醒锐利——显然早就醒了，或者说，根本没睡。
“陛下，”奥德修斯上前一步，“伊阿宋可能，”
“我知道。”亚历山大打断他。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可怕。
“从三天前，我就知道他会有动作。”
海格力斯怔住了：“您……知道？”
亚历山大没有回答。他走到营地边缘，望向山谷深处。
晨雾在山林间流淌，像一条条苍白的河。
“你们有没有觉得，”亚历山大忽然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
“我们的征程太顺利了？”
奥德修斯皱眉：“顺利？我们失去了天谴之矛，在高加索山差点全军覆没，现在连大地之怒都被偷了……”
“不，我说的不是这些挫折。”亚历山大转过身，眼神深邃。
“我说的是‘本质’。我，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宙斯私生子，在短短几年内统一希腊，组建起这支足以对抗神明的军队，获得普罗米修斯的指引，得到雅典娜的暗中帮助，甚至能铸造出天谴之矛这种禁忌武器……”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这一切，顺利得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而我只是恰好站在舞台中央的演员。”
海格力斯和奥德修斯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安。
“您的意思是……”奥德修斯试探道，“有人……在幕后推动这一切？”
“不止推动。”亚历山大笑。
“他们是在‘培育’。像农夫培育庄稼，像工匠培育作品。而我，就是那棵被选中的麦穗，那把被精心锻造的剑。”
他抬起手，掌心向上。
一丝微弱的、但确实存在的金色雷光在他指尖跳跃。
海格力斯瞳孔骤缩：“这是……宙斯的力量？可是您说过，您的母亲只是凡人……”
亚历山大握紧拳头，雷光熄灭。
“是啊，这怎么可能呢？但事实就发生了，我有他的力量。”
他看向奥德修斯：“还记得天谴之矛的铸造方法吗？是谁告诉我们的？”
奥德修斯脸色一白：“是……是我们在征途中遇到的一位老祭司。他说他在梦中得到神谕，知晓了这种弑神兵器的铸造方法。但我们后来查过，那座神庙早就废弃了，根本没有什么老祭司。”
“那是盖亚的化身。”亚历山大平静地说。
“她给了我们弑神的方法，引导我们收集战争的怨念，教会我们如何将绝望锻造成兵器。为什么？因为她需要一把刀。而我，就是握刀的手。”
海格力斯感到一阵眩晕：“所以从一开始，我们就被利用了？被盖亚，甚至可能被……普罗米修斯？雅典娜？”
“所有人。”亚历山大点头。
“所有人都在利用这场‘凡人反抗神明’的戏剧，达成自己的目的。盖亚，普罗米修斯，雅典娜……我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但他们想干的绝对不止是这种程度。”
他走向奎托斯：“而你，你是“盖亚”选中的一把刀。更直接，更暴戾，更不受控制。所以她将大地之怒给了你，让你成为纯粹的毁灭化身。”
奎托斯看着他，没有说话。
亚历山大又转向赫尔墨斯——那位信使之神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营帐阴影里，抱着手臂，脸上是惯有的、让人捉摸不透的微笑。
“至于你，赫尔墨斯，你是这场戏里最有趣的变量。”亚历山大说。
“你看起来在帮我们，实际上在利用我们达成自己的目的。天谴之矛的毁灭，阿赖耶·诺亚的诞生，甚至伊阿宋的背叛……都在你的计算之中，对吗？”
赫尔墨斯压了压帽檐，强光依旧刺眼：“陛下，您太看得起我了。我只是个跑腿送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