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荃立于殿中,目光扫过画面,不禁低声赞叹:“倒是条可行之路。”
一幅画面中,是四目与明真在山洞中争执;另一幅,则是邹家众人正在密议,布局俨然,如同两只暗中对峙的猛兽。
“真传可还满意?”楚江王端坐王座,唇角微扬,淡淡开口。
“尚可。”
苏荃语气平静,仅微微颔首。
他对这位阎君并无多少敬意,并非出于傲慢,而是因他此刻所代表的身份——茅山宗。
在修真界,茅山乃千年大宗,门中祖师曾登临天阙,位列仙班。
相较之下,地府一位阎君,即便权柄再重,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一方守土之神罢了。
他的视线在邹家族人身上停留良久,眸底悄然掠过一抹寒光。
从前无知无觉,各自行事,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倒也能相安无事。
可如今,他欲斩断因果宿业,就必须集齐楚江王遗落的残躯。
而邹家的目的,却是借邹秋礼之身,令楚江王重生,继而彻底掌控其神识,成为家族私有的护法傀儡。
此仇此局,注定无法调和,终有一战!
与此同时,王座上的楚江王亦神色冷峻,眼中杀机隐现。
“先寻邹家,还是先见四目?”
苏荃并未回头,凝视着两幅画面沉默片刻,终是开口:“先去见四目师兄。”
并非出于关切,而是权衡利弊后的抉择。
眼下正面硬撼邹家……他还真没有十足把握。
真君法剑固然锋锐无匹,可邹家传承千年,祖上有天仙临世,底蕴深不可测,谁晓得他们暗中藏着多少禁忌手段?
与其贸然开战,不如趁此机会先行扫除几座鬼王山,为楚江王夺回部分躯体,待其实力逐步恢复,再合力清算旧账。
毕竟,他们与邹家终将对立,眼下短暂联手,合情合理。
楚江王虽为幽冥之主,但曾与茅山历代祖师立下血契,尚属可信之人。
“也好,谨慎些总是没错。”楚江王显然明白他的用意,颔首道:“三日之后便是进入鬼巢的时机,届时由老夫亲自护送真传入内,如何?”
“那就劳烦历公了。”
四目与明真,每一次闯荡都是在生死边缘挣扎求存,全靠命硬才得以活下来。
他们从未有过余力去探寻其他隐秘,自然也未曾发现过那传说中的尸体。
所以两人虽自认一路前行,实则不过是困于一方小地狱之中,循环往复,始终未能真正脱出。
鬼王山共十六峰,皆是由活大地狱所化的十六处小狱演变而来。
这三天里,楚江王与苏荃谈了不少往事。
身为地府阎君,他对许多上古秘辛也略有耳闻。
茅山所藏的确更为深远,但诸多真相并未落于典籍,而苏荃每次拜见紫霄,话题多围绕修行精进,极少追问这些陈年旧事。
因此这一番交谈,倒是让他心中积攒了不少新知。
只是每当触及某些关键之处,楚江王便闭口不言,神色讳莫如深。
三日光阴,倏忽即逝。
山洞深处。
望着那再无半点反应的人皮,四目轻叹一声:“看来这一次,是真的没有线索了。”
“走吧。”
明真面上也掠过一丝失落,但转瞬之间眼神便恢复坚定:“我辈修道之人,逆天而行,求的是超脱自在。
纵使葬身于此,也不能被一件邪物牵着鼻子走。”
“多谢前辈提点!”
四目似是释然,拱手一礼后,随手将人皮塞进袖中,转身跟在明真身后朝外走去。
就在此刻——
一道声音突兀地从洞中传来,令四目脚步猛然顿住。
“四目师兄,别来无恙。”
四目的身子僵住了。
他浑身微颤,想回头,却又不敢回头。
被困鬼王山这些日子,不止一次有邪祟幻化成苏荃或草芦的模样,企图诱骗他二人出洞。
若非明真屡次警觉提醒,他恐怕早已形神俱灭。
此刻走在前头的明真亦是脸色骤变,体内真炁翻涌,双手已悄然结印,同时频频向四目递眼色,示意他速速离开。
眼下时限已至,此地已无法久留。
可避祸之所并非仅此山洞一处——还有那鬼巢!
虽同样凶险万分,但至少有迹可循。
只要摸清其中规律,尚有一线生机。
而那些游荡山间的邪祟却截然不同,出手毫无章法,实力更是远超炼气化神之境,根本不是他们能抗衡的存在!
然而让明真心急如焚的是,四目竟罕见地站在原地不动,目光死死盯着那个渐行渐近的身影,脸上竟浮现出难以掩饰的激动。
是真的!
四目心中忽然涌起一股确信——
这次来的苏荃,是真正的苏荃!
这鬼王山中,每入一次鬼巢,都如同押上性命赌一场。
既然都是赌,何不搏这一回?
更何况此时人皮失效,正是他心神最脆弱之时。
脚步声回荡在石壁之间,那人影逐渐清晰。
面容俊逸得近乎不似凡人,唇角微扬,带着一抹淡然笑意。
右手垂落身侧,握着一柄古意斑驳的玉剑,白衣随步轻扬,举手投足间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清逸之气。
其身后紧随一名披兽皮、束长发的巨汉,身高近丈,肌肉虬结,裸露的胸膛上盘踞着两条金鳞蛟龙纹身。
尚未靠近,那股威压便如山岳倾轧而来,令人窒息。
连明真也为之怔住。
二十多年来,他与山中邪物交手无数,对其气息早已熟稔于心。
眼前这青年……的确不像邪祟所化。
即便如此,他仍不敢掉以轻心,一把将四目拽至身后,张口吐纳,一道白芒凝成光剑握于掌中,直指来人:“站住!”
苏荃的脚步微微一顿,目光从四目身上移开,落在明真脸上:“明真前辈?”
“你是何人?”明真眉头紧锁。
翻遍记忆,他也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年轻人。
“果然……”他低语一声,神色复杂。
苏荃轻笑出声,语气淡然:“我姓苏,名字叫荃,是茅山一脉的嫡传弟子,师承紫霄大真人。”
“早年曾与草芦居士有过几面之缘,他始终挂念你安危,几次想亲自来鬼王山将你救出。”
“茅山?嫡传?紫霄门下?”
明真低声重复着,神情微动。
这三个词中的任何一个,对他而言都重若千钧。
而此刻,他对苏荃的身份也多了几分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