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东路军和北路军都陷入对峙僵局时,南线的战火,却已经烧到了最激烈的时候。
襄阳城,粮草大营里。
蔡瑁低着头,满脸羞愧地跪在文聘面前,身后,是低头的蒯越等荆州世家大族的核心人物。
粮草大营里,文聘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心中五味杂陈。
他将杯中最后一口酒饮尽,把酒杯重重地放在了案几上。
“蔡大人,蒯大人,还有诸位。”文聘缓缓开口,声音沙哑
“你们这是何意?我文聘如今只是一个看管粮草的闲人,可当不起诸位如此大礼。”
他的话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
蔡瑁的老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像是开了个染坊。
“文将军!”他抬起头,声音里带着哭腔。
“是瑁糊涂!是瑁瞎了眼!错信了张允那废物的谗言,才冤枉了将军!”
“如今,张允那厮大败亏输,孙权小儿的大军,不日便要兵临城下!”
“襄阳城危在旦夕,荆州数十万百姓的性命,全都悬于一线!”
“还请将军……还请将军不计前嫌,看在主公的知遇之恩上”
“看在荆州百姓的份上,再次出山,统领三军,救我荆州于水火啊!”
说完,他竟对着文聘,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蒯越等人,也纷纷跟着下拜。
“请文将军出山!”
“请文将军救我荆州!”
文聘沉默。
他看着这些前几天还想置他于死地,现在却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体面人”。
心中没有丝毫的快意,只有无尽的悲凉。
这就是他效忠了半生的荆州官场。
一群只知争权夺利,罔顾大局的蛀虫。
他想起了那封来自北方的信。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
一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变得越来越清晰。
或许,离开,才是正确的选择。
然而,当他的目光,扫过蔡瑁等人身后,那些跟来的。
同样跪在地上的普通将校时,他的心,又软了。
这些,都是跟随他多年的袍泽兄弟。
他若是一走了之,他们怎么办?这襄阳城里的数十万无辜百姓,又该怎么办?
他想起了刘表。
那个虽然懦弱,却始终对他抱有信任和善意的老人。
知遇之恩,重于泰山。
“唉……”
文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从草垛上站了起来,亲自扶起了蔡瑁。
“蔡大人,请起吧。”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
“大难当头,个人荣辱,不足挂齿。这襄阳,我守。”
“但,我有一个条件。”
“将军请讲!无论什么条件,我们都答应!”蔡瑁大喜过望,连忙说道。
“从即刻起,襄阳城内所有防务,所有兵马,必须由我一人节制!”
“任何人,不得干预!包括你,蔡大人!”文聘的目光,如刀一般,直视着蔡瑁。
“这……这是自然!这是自然!”蔡瑁想都没想,立刻点头如捣蒜。
现在别说交出兵权了,就是要他把老婆献出去,他都愿意。
就这样,文聘,这位被排挤、被罢黜的荆州大将,在最危急的时刻,再次接过了帅印。
他没有耽搁,立刻开始雷厉风行地整顿防务。
他收拢溃兵,斩杀了几个临阵脱逃的将领,迅速稳住了军心。
他将城中青壮组织起来,分发武器,协助守城。
他又亲自登上城楼,巡视各处防御工事,查漏补缺。
仅仅用了一天的时间,原本人心惶惶、混乱不堪的襄阳城。
便在他的指挥下,重新恢复了秩序,变成了一座严阵以待的战争堡垒。
然而,文聘心中清楚,光靠守,是守不住的。
孙权兵锋正盛,襄阳城内的兵力,不过三万残兵败将,加上临时组织的民壮,粮草又能支撑多久?
更要命的是,北面,刘备军的南路军,在黄忠和郭嘉的带领下,已经兵不血刃地占领了南阳全境。
前锋部队,更是推进到了距离襄阳不足百里的新野城。
荆州,已经陷入了南北夹击的绝境。
就在文聘为了襄阳的未来而殚精竭虑之时,刘表的病情,也走到了尽头。
牧府,刘表的卧房内。
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
刘表躺在病榻上,形容枯槁,呼吸微弱,如随时都会熄灭的烛火。
他费力地睁开眼睛,浑浊的目光,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
最后,落在了侍立在床边的大儿子,刘琦身上。
“琦儿……”他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呼唤着。
“父亲!孩儿在!”刘琦连忙上前,跪在床边。
握住父亲那只冰冷干枯的手,泪水夺眶而出。
“咳咳……”刘表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嘴角溢出一丝血沫。
他挥了挥手,示意房间里所有的侍女、下人,全都退下。
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们父子二人。
“琦儿,为父……为父快不行了。”刘表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道。
“父亲!您不会有事的!您一定会好起来的!”刘琦泣不成声。
“傻孩子……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刘表惨然一笑。
他看着自己这个性格懦弱,却心地善良的儿子,眼中充满了愧疚和不舍。
“琦儿,你听我说。”刘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紧了刘琦的手。
“为父……为父一生,虽无大的建树,但也曾有过……有过问鼎中原的野心。”
“可惜……我错信了蔡瑁、蒯越之流,被他们这些世家大族所裹挟。”
“坐拥荆襄九郡,却寸步难行,最终落得如此下场……”
“我死之后,这荆州牧的位置,他们一定会让你弟弟刘琮来坐,作为傀儡。”
“而你,性情柔弱,斗不过他们,更斗不过你那位……那位继母。”
刘琦听到这里,哭得更凶了。他知道父亲说的是事实。
“父亲……那孩儿该怎么办?孩儿该怎么办啊?”
“听我说完!”刘表的声音,突然严厉了起来。
“我儿,你记住!为父死后,你不要去争,不要去抢!你争不过,也抢不过!”
“你只有一个选择。”刘表死死地盯着刘琦的眼睛。
“去……去投靠刘备!”
“什么?!”刘琦愣住了。
“刘备与我,皆是汉室宗亲。他虽起于微末,却有匡扶天下之志。”
“他麾下,猛将如云,谋士如雨。更重要的是,他有沈潇相助!”
“那沈潇,有经天纬地之才,神鬼莫测之能!天下大局,尽在其掌握之中!跟着他,才能活下去!”
“为父……为父在世之时,受世家逼迫,不得不与他为敌,此乃我一生最大的错误!”
“如今,我将死之人,也该为你们兄弟俩,为我刘氏一族,谋一条后路了。”
“你立刻派心腹,秘密出城,去新野,联系刘备的大将黄忠!”
“就说,我刘表,愿将整个荆州,献于皇叔!”
“只要你这么做了,看在同为宗亲的份上,看在荆州这份大礼上。”
“刘备,定会保你和你弟弟刘琮,一生富贵无忧!”
“这……这远比当蔡瑁他们的傀儡,要强上一万倍!”
刘表一口气说完这番话,整个人都像是被抽空了力气,瘫软在了床上。
刘琦跪在地上,早已是目瞪口呆,大脑一片空白。
他怎么也没想到,父亲临终前,竟然会做出这样一个石破天惊的决定。
将整个荆州,拱手送人?
“父亲……”
“快……快去……”刘表的声音,已经细不可闻。
“记住……此事,绝不可让第三人……知晓……”
说完,他的头一歪,便彻底失去了声息。
“父亲——!!!”
刘琦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回荡在空旷的房间里。
而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在房间的屏风后面,一个侍女打扮的女子,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