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护仪的“滴滴”声在待产室里循环往复,每一声都像钝锤敲在诗雅雨的神经上,将原本该均匀流淌的时间,拉得粘稠而漫长。两小时的观察期,对她而言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分针每挪动一格,都像是要耗尽她全身的力气,连呼吸都带着沉重的痛感,每一次胸腔起伏,都在牵扯着下身的伤口,提醒她这场痛苦远未结束。
下身的缝合处像是被撒了把滚烫的辣椒面,灼烧感一阵紧过一阵,偶尔有轻微的宫缩传来,更是让伤口的刺痛陡然加剧,像有无数根细针在同时穿刺皮肉。她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才勉强忍住没发出呻吟。喉咙里的干渴虽有缓解,却没彻底消失,像有团小火苗在轻轻舔舐着喉咙,每一次吞咽都带着干涩的疼。更难熬的是饥饿——从昨天深夜见红到现在,她只喝了几口温水,肚子里空荡荡的,胃酸不停分泌,烧得胃壁隐隐作痛,连带着浑身都泛起无力的酸软。
身上的病号服早已被冷汗浸透,黏在后背和胸口,冰凉的触感顺着皮肤蔓延,让她忍不住发起抖来。即使盖着两层薄被,那股寒意也像钻进了骨头缝里,怎么都驱不散。她想稍微调整一下姿势,让被子能裹得更紧些,可刚一动,缝合处的牵扯就带来尖锐的剧痛,让她瞬间僵住,只能保持着一个姿势,任由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在枕头上洇出一小片湿痕。
不远处的椅子旁,林香抱着宝宝,章栋凑在一旁,两人头挨着头,低声交谈着,语气里满是对孙子的喜爱,那声音像细密的针,轻轻扎在诗雅雨心上。“你看这孩子的眉毛,多浓,跟我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章栋的声音带着一丝得意,手指轻轻点了点宝宝的眉心,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易碎的瓷器。“我看眼睛像鹏鹏,你看这双眼皮,闭着都能看出弧度,将来肯定是个大眼睛帅哥!”林香立刻反驳,眼神里满是宠溺,“等会儿咱们就给孩子想名字,得响亮又有福气,最好能带个‘祥’字,寓意吉祥如意。”
“嗯,‘祥’字好,还得再配个大气的字,不能太小家子气。”章栋点点头,又开始规划,“等孩子满百天了,咱们办个百天宴,请亲戚朋友们都来热闹热闹,让他们也看看咱们章家的大孙子。”“对,还得给孩子买些新衣服,纯棉的,软和,别硌着孩子。”林香连忙附和,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话题从孩子的长相聊到取名,再到百天宴的规模和未来的教育计划,句句不离孙子,仿佛病床上的诗雅雨只是个透明的影子,连被提及的资格都没有。
章鹏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显得坐立难安。他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手指无意识地互相摩挲着,眼神时不时飘向诗雅雨,看到她因为疼痛而微微蹙起的眉头,看到她干裂起皮的嘴唇,他的喉结动了动,似乎想做点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又被父母讨论孩子的声音压了回去。他想给诗雅雨盖紧点被子,手都伸到了被子边缘,却又怕碰疼她的伤口,犹豫了半天,还是默默缩了回去。
听到父母说要给孩子办百天宴,他下意识地抬头,想说“雅雨刚生完,还需要休息,百天宴能不能简单点”,可话还没出口,就对上了林香投来的眼神——那眼神里带着一丝警告,仿佛在说“别多管闲事,现在最重要的是孙子”。章鹏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只能低下头,继续沉默地坐着,心里满是矛盾和愧疚,却什么也做不了。他像个局外人,看着父母围着宝宝其乐融融,看着妻子在病床上独自承受痛苦,却只能在中间徘徊,连一句维护的话都不敢说。
诗雅雨闭着眼睛,却没有丝毫睡意。父母的对话、章鹏的沉默、身上的疼痛和饥饿,像无数根线,紧紧缠绕着她,让她喘不过气来。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被彻底孤立了——在这个家里,她的痛苦、她的需求、她的存在,都比不上那个刚出生的孩子重要。她是那个拼尽全力生下孩子的人,却成了最不重要的人,这种落差像一把钝刀,在她的心上反复切割,让她既愤怒又绝望。
恨意像藤蔓一样,在她的心里悄悄滋生。她恨林香的冷漠和刻薄,恨章栋的自私和无视,更恨章鹏的懦弱和不作为。如果不是他们,她不会在待产时独自承受宫缩的剧痛,如果不是他们,她不会在缝合时忍受无麻的折磨,如果不是他们,她现在也不会饿着肚子,裹着湿衣服,在病床上独自煎熬。可这份恨意,又很快被绝望取代——她现在虚弱不堪,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他们摆布。
时间一点点流逝,监护仪上的数字依旧平稳,可诗雅雨的心里,却早已翻江倒海。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未来该如何面对这个冰冷的家。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当初选择嫁给章鹏,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她以为的爱情,在婆婆的强势和丈夫的懦弱面前,不堪一击;她以为的家庭温暖,不过是一场围绕着“传宗接代”展开的骗局。
就在这时,她的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在安静的待产室里格外清晰。诗雅雨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下意识地将自己往被子里缩了缩,感觉无比难堪。她能感觉到章鹏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带着一丝愧疚,却依旧没有任何行动。而章栋和林香,仿佛什么都没听见,还在兴致勃勃地讨论着给宝宝买什么牌子的奶粉。
泪水又一次从诗雅雨的眼角滑落,顺着脸颊淌进头发里,冰凉而苦涩。她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想起了他们对自己的疼爱——如果是她的父母,看到她现在这副模样,肯定会心疼得掉眼泪,会第一时间给她端来热饭热菜,会握着她的手,轻声安慰她“别怕,爸妈在”。可在章家,她得到的只有冷漠和无视。
她终于彻底明白,在章家,她永远都是一个外人,一个用来传宗接代的工具。只有当她能为章家生下孩子,尤其是男孩时,才能得到他们一丝短暂的关注,可这份关注,也从来都不属于她,只属于她生下的孩子。一旦任务完成,她就会被彻底遗忘,甚至连最基本的尊重都得不到。
就在诗雅雨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时,护士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病历夹:“观察时间到了,产妇生命体征平稳,伤口也没有渗血,可以回病房了。”
听到这句话,诗雅雨的心终于稍微松了一口气。她知道,回病房不是痛苦的结束,却是一个新的开始。她缓缓睁开眼,眼神里褪去了之前的迷茫和绝望,多了一丝坚定。她知道,未来的路很难走,但她会带着宝宝,一步一步,坚定地走下去。没有章家的关爱,她自己也能保护好自己和宝宝,也能活出属于自己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