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护仪的探头被护士轻轻取下时,诗雅雨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绷紧了身体。下身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每一次肌肉的轻微收缩,都像是在拉扯缝合处的针线,带来细密的刺痛。护士的声音温和:“观察结束,生命体征都正常,现在可以回病房了,我去叫护工推轮椅过来。”
诗雅雨点了点头,目光无意识地飘向门口——林香正抱着宝宝站在那里,章栋跟在她身旁,两人的注意力全在怀里的小生命上,连一个回头的动作都没有。刚才护士宣布可以离开时,林香几乎是立刻就转身往外走,还是章栋提醒了一句“等他们一起”,她才不情不愿地停在门口,嘴里还小声嘟囔着“孩子刚生下来,得赶紧回病房好好照顾,别在这儿耽误时间”。
没过多久,章鹏推着轮椅走了进来。他的动作有些笨拙,轮椅在地面上磕磕绊绊地滑行,停在病床边时,还差点撞到床腿。他搓了搓手,看向诗雅雨,眼神里带着一丝无措的愧疚:“雅雨,我扶你起来坐轮椅。”
诗雅雨深吸一口气,尝试着挪动身体。可刚一用力,下身就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像是有什么东西硬生生要把缝合好的伤口扯开。她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冷汗瞬间从额头冒了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淌,连手指都因为用力而蜷缩起来。“疼……”她的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
章鹏见状,连忙伸手去扶她的胳膊,可他的动作毫无章法,手指不小心碰到了诗雅雨的腰腹。诗雅雨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疼痛让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对不起对不起,我轻点。”章鹏连忙收回手,又换了个姿势,小心翼翼地托着她的后背,一点一点地帮她撑起身体。
这个过程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诗雅雨能清晰地感觉到每一寸肌肉的拉扯,每一次轻微的晃动,都让伤口的疼痛加剧。她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才勉强没让自己发出痛苦的呻吟。章鹏的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的呼吸有些急促,显然也很紧张,可越是紧张,动作就越笨拙,好几次都差点让诗雅雨失去平衡。
好不容易将诗雅雨扶到床边坐下,章鹏又弯腰去帮她穿鞋子。他的手指碰到诗雅雨冰凉的脚踝时,明显愣了一下,才想起她的病号服早已被冷汗浸透,身上肯定冷得厉害。可他只是顿了顿,便继续低头穿鞋,没有说一句关心的话,也没有去拿件外套给她披上。
“快点!磨蹭什么呢!”门口突然传来林香的催促声,她抱着宝宝探进头来,眼神里满是不耐烦,“孩子都困了,得赶紧回病房让他睡觉,你们在这儿磨磨蹭蹭的,万一冻着孩子怎么办?”
章鹏的动作瞬间加快,几乎是胡乱地将鞋子套在诗雅雨的脚上,又扶着她往轮椅上坐。诗雅雨的身体刚一碰到轮椅的坐垫,就因为颠簸再次牵扯到伤口,她忍不住闷哼了一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没有掉下来。
“好了好了,这就走。”章鹏连忙应着,推着轮椅往门口走。诗雅雨靠在轮椅的靠背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她的视线落在地面上,看着自己的影子被灯光拉得长长的,歪歪扭扭地跟在轮椅后面,像极了她此刻狼狈的处境。
走出待产室,走廊里的空调风迎面吹来,带着一股刺骨的凉意。诗雅雨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病号服,可冰凉的布料早已贴在皮肤上,根本抵挡不住寒意。她抬起头,目光向前望去——林香抱着宝宝走在最前面,章栋跟在她身旁,两人的脚步轻快,时不时还低头说着什么,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仿佛正在进行一场愉快的散步。
而她,坐在轮椅上,被章鹏推着跟在后面。轮椅的轮子在地面上滚动,发出单调的“咕噜”声,每一次轻微的震动,都让她的伤口传来一阵新的疼痛。走廊里的灯光惨白,将她的脸色映照得更加苍白,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她能感觉到周围路过的护士和病人投来的目光,那些目光里有同情,有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让她觉得无比难堪。
“你走快点啊,跟蜗牛似的!”林香又一次回头催促,语气里的不耐烦更重了,“孩子都在我怀里睡着了,别再晃悠了,赶紧回病房!”
章鹏连忙加快了脚步,轮椅的速度陡然变快,诗雅雨的身体因为惯性向前倾了一下,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抓轮椅的扶手,却因为用力过猛,再次牵扯到了伤口。她闷哼一声,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冰冷的手背上,带来一丝短暂的温热。
前面的林香和章栋像是完全没听到她的声音,依旧快步往前走。林香甚至还腾出一只手,轻轻拍着宝宝的后背,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那温柔的声音顺着走廊飘过来,落在诗雅雨的耳朵里,却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将她的心割得鲜血淋漓。
同样是在这条走廊上,同样是朝着病房的方向,前面是抱着孙子、满心欢喜的“爷爷奶奶”,后面是坐着轮椅、承受着剧痛的新手妈妈。两拨人的身影在惨白的灯光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边是热闹的温馨,一边是孤寂的凄凉,画面刺眼得让人心头发紧。
诗雅雨闭上眼睛,任由眼泪无声地滑落。她知道,从踏入这个医院开始,从她被推进产房开始,她的痛苦就从来没有被真正放在眼里。在章家所有人的心里,只有那个刚出生的孩子才是最重要的,而她,不过是一个完成了生育任务的附属品,连享受一丝关怀的资格都没有。
轮椅还在继续前进,走廊的尽头就是病房的门。诗雅雨能想象到,回到病房后,林香和章栋会继续围着宝宝转,而她,依旧会被冷落在一旁,独自承受着伤口的疼痛和心里的寒凉。可她没有力气去反抗,也没有力气去争辩,只能任由自己被推着,一步步走向那个看似温暖、实则冰冷的“家”。
只是在心底深处,有一个声音在悄悄告诉她:这样的日子,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为了自己,为了那个还在襁褓中的孩子,她必须尽快坚强起来,必须学会为自己争取应有的尊重和关爱。哪怕这条路充满了荆棘,哪怕她只能独自前行,她也绝不会再让自己陷入这样凄凉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