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澜刚回到南疆主城,还没来得及换下沾了泥土的布鞋,春棠就一路小跑进来,手里攥着一封火漆封口的信。
“北边急报。”她把信递过去,手指有点抖,“敌骑破关,三日连陷两城,朝廷下令各地兵马协防。”
沈微澜站着没动,只低头看了眼信上的印鉴,是兵部直发,加了六百里飞骑传书的标记。她抬眼看向门外,谢云峥正大步走来,披风都没卸,显然是收到了同样的消息。
“你要去?”他站在门槛外问,声音压得很低。
“不是我要去。”她把信折好,放进袖中,“是我们都得去。”
谢云峥走进来,目光扫过四人,她们已站成一排,神情肃然。“你才刚稳住南疆,这时候北上,万一后方生乱?”
“正因为南疆稳了,才能腾出手。”她转身走向案台,抽出一张舆图摊开,“他们以为我们内斗未歇,正好趁他们松懈,打个措手不及。”
冬珞上前一步,指着地图:“从这里到雁门关,最快也得十天。路上补给点少,若遇雨雪,行军更难。”
“那就带够十天的量。”沈微澜抬头看她,“你把路线标出来,避开山道险段,优先走官道。”
夏蝉已经解下外袍,露出里面的软甲:“我带亲卫队打前阵,随时探路。”
秋蘅背着药箱走过来:“药材我也清点了,金疮药、驱寒汤料都够用,再加些防瘴气的香囊,路上也能应急。”
春棠咬了咬唇:“库房里的战备物资……你是要动那批铜箱?”
沈微澜点头:“打开沉沙坳的藏宝洞,取出铠甲、暖袍、干粮包,按营头分发。告诉将士们——这不是赏赐,是他们应得的。”
春棠眼睛一热,立刻转身往外走:“我这就去安排!”
半个时辰后,校场鼓声响起。
将士们列队整齐,不少人脸上还带着昨夜探秘归来的疲惫,但站姿依旧笔挺。沈微澜一身戎装走上高台,身后跟着四大丫鬟,每人手中都捧着不同用途的物资清单。
她没讲长篇大论,只举起一块铁牌:“这是从藏宝洞取出的第一批装备,每一套,都是前朝为护国所备。如今交到你们手上,不是为了谁的功名,是为了北地那些正在逃命的百姓。”
台下一片寂静。
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我知道你们累了。可敌人不会等我们歇够了再打过来。这一仗,不是替朝廷打,是我们自己要打出一个太平日子。”
底下有人低声重复:“打出一个太平日子……”
她扬声接道:“愿意跟我走的,现在出列。不愿去的,留下守城,我不怪。”
话音落下的瞬间,第一排的士兵齐刷刷向前踏了一步。
接着是第二排、第三排……整片校场,无人后退。
沈微澜看着他们,喉头微微发紧。她转头对身后的春棠说:“记下来,今日出征名单,一人不落。”
春棠用力点头,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谢云峥策马来到台侧,盔甲已整,腰间佩刀锃亮。“我已经下令调集骑兵营,粮草由辎重队押运,明日一早便可出发。”
“不用明日。”她望着天色,“一个时辰后,开城门。”
他顿了顿,终于点头:“好。”
一个时辰后,城门缓缓开启。
沈微澜翻身上马,素色披风在风里扬起。夏蝉率先锋队先行探路,春棠坐镇后勤车队,秋蘅带领医队随中军行进,冬珞手持舆图,始终紧跟在她马侧。
谢云峥骑马靠过来,低声问:“真不回去看看?”
她摇头:“没什么好看的。家不在屋里,在路上。”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伸手替她扶正了被风吹歪的帽缨。
大军开拔,铁蹄踏起黄沙,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沿途百姓站在道边,有人默默递上水囊,有人把自家烙的饼塞进军粮袋。
一名老妇人拉着个小女孩,颤巍巍地跪下磕头。
沈微澜勒住马,跳下来走到她们面前,蹲下身平视那孩子:“别怕。我们去的地方,就是不让你们再怕的地方。”
小女孩紧紧抱着母亲的腿,小声问:“娘,她们能打赢吗?”
老妇人抹了把眼泪:“能。你看那个穿黑甲的夫人,她眼里有光。”
沈微澜站起身,重新上马,手握缰绳,目光望向北方。
队伍渐渐远去,尘烟滚滚,奔腾向前。
冬珞骑马靠近,把一张新画的路线图递给她:“前面三十里有驿站,过了就是开阔平原,适合骑兵推进。”
她接过图看了看:“让夏蝉放慢速度,保持警戒。敌人既然敢破关,就不会只守不攻。”
“你觉得他们会埋伏?”
“不是觉得。”她盯着远处起伏的地势,“是肯定。”
春棠策马从后方赶来:“粮车都检查过了,每一辆都双层加固,干粮包也做了防水处理。”
“很好。”她点头,“让伙夫今天多熬些姜汤,夜里降温,别让人病倒。”
秋蘅掀开药箱:“我还加了些提神的药丸,分给值夜的兄弟。”
沈微澜看了她一眼:“辛苦了。”
“你说过。”秋蘅淡淡回,“你要用人,我随时候命。”
话音刚落,前方传来一声短促的哨响。
夏蝉派回来的探子快马奔至:“将军,前方发现几处新踩的脚印,方向杂乱,不像百姓行走痕迹。”
冬珞立刻展开地图比对:“这附近没有村落,也不通商道,不该有人来。”
沈微澜抬手示意全军止步,随即抽出腰间软剑,指向左侧高地:“派人上去看看。”
谢云峥翻身下马:“我去。”
“你留下。”她已经摘下披风,“我去。”
“你疯了?那是前线!”
“正因是前线,我才必须看清。”她回头看他,“我在,军心在。你懂吗?”
他盯着她,最终松开缰绳:“让我跟你一起。”
她没拒绝。
两人一前一后登上高地,借着岩石掩护向前推进。不远处的坡地上,果然散落着凌乱脚印,还有半截烧尽的火堆。
冬珞从后方爬上来,低声说:“火灰未冷,最多两个时辰前有人在此停留。”
“不是散兵。”沈微澜蹲下身,捡起一块碎布,“这是北境制式的皮甲残片,边军用的。”
谢云峥皱眉:“逃兵?”
“更像是侦察兵。”她把布片递给冬珞,“记住这个位置,标记为可疑点。”
冬珞迅速在图上画了个红圈。
下山时,风更大了。
沈微澜走在前头,脚步稳健。谢云峥跟在后面,忽然开口:“你变了。”
“我一直这样。”她头也没回。
“不是。”他低声说,“以前你总把事扛在心里,现在,你敢带着所有人往前冲。”
她停下脚步,侧过脸看他:“因为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了。”
队伍重新启程。
夕阳西下,影子拉得很长。
春棠骑马靠近:“晚上扎营,要不要生火?”
“生。”她说,“但只准小火堆,分散布置,别连成片。”
夏蝉从前方折返:“我已经派了两队暗哨,轮流巡防。”
秋蘅掀开药箱:“药都分好了,每队十个急救包。”
沈微澜点点头,抬眼望向前方渐暗的官道。
突然,冬珞勒住马,抬手示意。
“怎么了?”
冬珞盯着地面:“马蹄印变了。”
她顺着看去——原本整齐的行军痕迹中,混入了几道斜向的印记,像是有人从旁侧接近。
“不是我们的。”冬珞声音压低,“方向不对。”
沈微澜立刻举手:“全军戒备!”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只有风穿过荒草的声音。
她慢慢抽出软剑,指向前方隐约可见的林子。
“有人在等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