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飞舟载着两人朝着北域疾驰而去,留下满空流云被搅得七零八落,像被打翻的。而此刻,赤阳观派去的刀疤脸和瘦猴,还在断云谷里搭着棚子。刀疤脸正用他的铁爪子劈柴,火星溅到地上,点燃了旁边的干草;瘦猴则蹲在一边,往陷阱里撒着 “噬魂粉”—— 据说这粉末能暂时困住筑基期修士。两人时不时抬头望一眼谷口,心里都盼着姜明镜能快点来,又怕他真的来。直到夕阳西下,谷里的风渐渐变凉,还是没见到飞舟的影子,刀疤脸忍不住骂道:“这姜明镜是不是迷路了?再不来,老子的铁爪子都要生锈了!”
同一时间,无风城苏家的后院,正弥漫着一股焦糊味,混着潮湿的霉味,闻着让人头晕。几个下人举着火把,围着一堆黑漆漆的灰烬踢打,火把的光芒照在他们脸上,映出狰狞的神色。“这破木牌真是邪门,烧了三天都烧不化,还总冒绿烟!” 一个穿着粗布短褂的下人,用脚狠狠踩着灰烬里的木牌,木牌却纹丝不动,反而从缝隙里渗出更多绿烟,像一条条细小的蛇,顺着他的裤脚往上爬。
三天前,苏家大小姐苏清瑶灵根受损后,家里就怪事不断。先是储物间里的上品灵石无故发霉,绿毛长得有一指厚;再是水井里冒出黑泡,打上来的水喝着发苦,还带着股鱼腥味;最后,负责打扫老宅地窖的下人,在一堆废弃的木箱里发现了这枚刻着 “青” 字的黑色木牌。木牌入手冰凉,像是刚从冰窖里拿出来,而且不管用什么办法,都无法在上面留下痕迹。族老们聚在一起商量了半天,都说这是不祥之物,会给苏家带来灾祸,当即下令烧毁。可木牌遇火不燃,反而渗出缕缕绿烟,那烟闻着像腐烂的水草,又像死鱼的腥气,几个负责烧火的下人闻了,当场就吐了,还发起了高烧。
一个名叫阿福的小厮,长得贼眉鼠眼,平时就爱贪小便宜。他见其他人都在围着灰烬咒骂,没人注意自己,悄悄蹲下身,用树枝拨开灰烬,捡起了半块没烧透的木牌。这木牌比巴掌小一点,表面的 “青” 字像是活的,在火把的光芒下轻轻发烫,还能感觉到有微弱的灵力在里面流动。阿福心里窃喜:这木牌看着就不一般,说不定是件宝贝,拿去黑市卖了,至少能换几十块下品灵石,够他去赌坊玩好几把了。他刚想把木牌揣进怀里,突然觉得手腕一紧,那缕萦绕不散的绿烟像活物般缠上他的手腕,顺着血管钻了进去,速度快得让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啊 ——!” 阿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音刺破了寂静的夜空,连远处的狗都跟着吠了起来。他手里的木牌 “啪” 地掉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灰烬旁边。周围的下人闻声回头,只见阿福的身体开始诡异地扭曲,像被人用无形的手拧成麻花。他的骨骼发出 “咔嚓咔嚓” 的脆响,像冬天冻裂的树枝,听得人头皮发麻。他的皮肤下鼓起一道道青筋,像蚯蚓一样在里面蠕动,凸起的地方甚至能看到绿色的液体在流动。紧接着,他的后背突然裂开几道血口,鲜血还没来得及流出来,数条墨绿色的触手就冲破皮肤钻了出来,每条触手上都布满了细小的吸盘,吸盘里还渗出黏糊糊的液体,滴落在地上发出 “滋滋” 的声响,把青石板都腐蚀出一个个小洞。
“怪物!是怪物!” 下人们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火把掉在地上,点燃了旁边的柴堆。火光 “轰” 地一下窜起,照亮了阿福扭曲的脸 —— 他的五官已经完全错位,左眼移到了嘴角边,右眼则吊在额头上,嘴巴裂到了耳根,露出两排尖细的牙齿,里面还在不断吐出绿色的粘液。只有他的喉咙里,还在不断吐出古老而晦涩的音节,那声音既不像人言,也不像兽吼,更像是深海生物在黑暗中的低语,带着一股能穿透灵魂的寒意:“狂妄的虫子…… 我已归来…… 臣服你们的神……”
夜幕降临时,苏家后院的惨叫声彻底消失了,只剩下柴堆燃烧的 “噼啪” 声,还有绿烟燃烧时发出的刺鼻气味。那枚 “青” 字木牌静静地躺在灰烬里,绿烟渐渐收敛,表面的刻痕却愈发清晰,像在贪婪地吸收着空气中的血气,连柴堆的火焰都在往它那边倾斜。
接下来的几天,无风城彻底陷入了恐慌。先是苏家的三个下人失踪了,他们的房间里整整齐齐,衣服叠在床头,鞋子摆在床边,仿佛只是出门散步,却再也没回来。接着,城西的豆腐坊老板、东街的铁匠,甚至连守城的两个卫兵都开始莫名其妙地消失。没有挣扎的痕迹,没有血迹,甚至连呼救声都没人听到。唯一的线索,就是每个失踪者家门口的地上,都会留下一滩黏糊糊的墨绿色液体,散发着浓郁的鱼腥味,踩上去滑腻腻的,像踩在烂泥里,太阳一晒就变成黑痂,用刀刮都刮不掉。
“听说了吗?张屠户昨天晚上还在铺子后院剁肉,菜刀剁在砧板上的声音,我在家都能听见。今天一早我去买肉,铺子门开着,砧板上还放着半块猪肉,可张屠户人没了,地上全是绿粘液,臭得我差点吐出来!” 茶馆里,一个穿着短打的汉子压低声音,手指着城西的方向,脸上满是恐惧。
坐在他对面的妇人,手里攥着块帕子,帕子都被她捏得变了形:“我家隔壁的李婶,昨天半夜起来倒水,我还听见她跟她家老头子说‘水有点凉’,结果今天早上,李婶就没影了。她家门口的门槛上,还留着半滩没干的绿粘液,顺着门槛缝往下淌,把门槛下的青苔都染成了墨色。她家老头子疯了似的在城里找,喊着李婶的名字,声音都哑了,可连个人影都没找着。” 妇人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现在谁敢单独出门啊?昨天我家娃想去买颗糖,我都得带着菜刀跟着,生怕一转身,娃就没了。”
茶馆里一片沉默,只有窗外的风呜呜地吹着,像鬼哭似的。角落里,一个穿灰布长衫的书生推了推眼镜,声音发颤地说:“我听我那在城外守林的表哥说,最近黑风林里总传出奇怪的声音,像很多人在低声说话,又像很多虫子在爬。他还说,林子里的树叶都变成了墨绿色,连溪水都带着股鱼腥味……”
“黑风林?” 有人惊呼,“那怪物该不会是从黑风林来的吧?”
这话一出,茶馆里更乱了。黑风林本就是无风城附近的禁地,里面妖兽横行,还有不少修士进去后就没出来过。现在又加上这诡异的怪物,人们更是人心惶惶。
为了安全,城里的人开始自发结伴。早上买菜,得凑够七八个人,每人手里要么拿着锄头,要么攥着符箓;中午砍柴,得约上邻居,带着猎弓和陷阱;就连晚上去茅房,都得喊上家里人在门口等着。孩子们被锁在家里,隔着窗户偷偷往外看,看到街上没人,就赶紧把窗户关上,生怕那会抓人的 “怪物” 突然出现在窗外。
城门口的卫兵也加了倍,每个进出城的人都要仔细检查,连带着的包裹都要打开看。可即便这样,还是有人失踪。有天早上,两个守城门的卫兵不见了,只剩下他们的盔甲扔在城门口,盔甲上沾满了绿粘液,盔甲的缝隙里还缠着几根墨绿色的触手,轻轻一动,就有粘液滴下来。
这样惶恐的日子过了七天,直到第八天清晨,一个早起挑水的老汉在城门口发现了一道长长的绿粘液痕迹。那痕迹从城里的铁匠铺开始,像一条墨绿色的蛇,蜿蜒着爬过街道,出了城门,一直延伸到黑风林的方向,最后在林边的一棵枯树下断了踪迹。枯树下的泥土被粘液浸湿,鼓起一个个小土包,像有什么东西在泥土下蠕动。
“怪物走了!它回黑风林了!” 老汉又惊又喜,连水桶都扔了,跑着在城里喊。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瞬间传遍了无风城。人们纷纷涌到城门口,挤在城墙上,看着那道逐渐干涸的绿粘液痕迹,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太好了!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一个胖妇人抱着怀里的孩子,喜极而泣。
“我今天就去把铺子开门!再不开门,家里的灵石都要用完了!” 铁匠铺的老板搓着手,脸上终于有了点笑容。
“我得去给我家娃买糖!娃都快忘了糖是什么味了!” 之前在茶馆哭的妇人拉着孩子,往街上的糖铺走。
城里渐渐恢复了点生气,街上的人多了起来,铺子也陆续开了门。茶馆里又响起了说书先生的声音,酒肆里也有了划拳的热闹。人们谈论着怪物走了,谈论着以后的日子,仿佛那些失踪的人从未存在过,仿佛那些恐惧的日子只是一场噩梦。
只有城门口的老卫兵,看着黑风林的方向,眉头紧锁。他今年六十多岁了,守了城门三十年,见过不少怪事,可从来没见过这么诡异的怪物。他蹲下身,用手指碰了碰那道干涸的粘液痕迹,指尖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还有股淡淡的鱼腥味。他总觉得,这粘液里藏着更深的寒意,像一双眼睛,正隔着黑风林的树叶,静静地盯着这座城市。
而黑风林深处,一棵千年古树下,阿福的身体蜷缩在落叶里,早已没了气息。他的胸口裂开一个大洞,伤口周围的皮肤变成了墨绿色,像覆盖了一层青苔。一枚刻着 “青” 字的木牌正躺在他的胸口,木牌上的绿烟袅袅,缓缓渗入泥土。泥土下,无数细小的墨绿色触手正在悄然蔓延,像一张巨大的网,朝着无风城的方向,一点点伸展。触手所过之处,野草变成了墨色,泥土变得滑腻,连空气都弥漫着淡淡的鱼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