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楼指尖在店主徽章上轻轻一点,指腹下,徽章表面细密的纹路如流水般漫过触感,带着玉石般温润的凉意,顺着指尖往心口漫。
他眉峰微蹙,眼神专注,眼底却藏着几分按捺不住的期待。
嗡——
一声奇异的低鸣自徽章深处漾开,像是蜂群掠过耳畔。
眼前空地上的空气骤然扭曲,如同被顽童揉皱的宣纸,层层叠叠地翻涌、凸起,带着几缕微不可察的气流。
那气流拂过脸颊时,竟像极细的绒毛在蹭,惹得汪曼春下意识偏了偏头,睫毛轻轻颤了颤。
砖石瓦砾凭空从虚空中凝出棱角,木梁窗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枝、延展,榫卯相接的“咔嗒”声连成一片。
那生长的速度快得让人几乎要眯起眼,不过眨眼功夫,一座样式古怪却又透着莫名和谐的一进院便拔地而起。
尘埃落定的瞬间,整个空间仿佛被人轻轻晃了晃,脚边的石板都微微震颤。
朱漆大门上,烫金匾额“诸天阁”三个大字歪歪扭扭,横撇竖捺都带着股跳脱劲儿,却奇异地透着股说不出的灵气。
匾额边角还缀着几串彩色铃铛,红的、绿的、蓝的,风一吹就叮铃哐啷响得欢实,那声音清脆又热闹,倒像是在扯着嗓子喊:“快进来瞧瞧呀!”
东面的百货楼外墙像是用彩虹糖块砌成,阳光底下闪闪烁烁,赤橙黄绿青蓝紫一层层晕开,不同角度看过去,色彩还会顺着视线流淌。
西面的住宅楼爬满了会动的绿色藤蔓,巴掌大的叶子眨着眼睛,有的还调皮地卷成小圈,像是一群好奇的小精灵扒着墙缝偷偷打量外面的世界,见有人看过来,便“唰”地展开叶子,装作乖巧模样。
南面餐饮楼飘出的香气竟自动拧成小旋风,绕着门口的石狮子转圈圈。
那石狮子本是威严的模样,被这香气旋风逗得像是在微微摇晃脑袋,嘴角的弧度都柔和了几分,平添了几分憨态。
北面的药铺和书店更绝,门口杵着俩木头人:一个捧着药杵摇头晃脑,胳膊肘磨得发亮,动作一丝不苟,仿佛真在认真捣药,药臼里还飘出淡淡的草药香。
另一个拿着书卷念念有词,声音咿咿呀呀,调子忽高忽低,倒像是在唱一首古老的歌谣,听得人虽不明所以,却觉得格外顺耳。
“这……还真挺‘东成西就’的。”
汪曼春扶着额,指尖抵着太阳穴轻轻按了按,眼神里满是掩不住的惊讶与新奇,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漾开几分无奈又觉得有趣的笑意。
她心里暗自嘀咕:这诸天阁的风格还真是天马行空,彩虹墙、会眨眼的藤蔓、唱曲儿的木头人……什么元素都能凑到一块儿,偏偏还不显得突兀,倒像是本该如此。
她身后,小明、明萱、明悦、明宇四个孩子早已按捺不住。
四个小家伙就像脱缰的小马驹般“噔噔噔”冲进了院子,脚步轻快得仿佛踩着弹簧,要飞起来似的,衣角在空中划出欢快的弧线。
“爸!妈!你们看这旧货回收铺,门口堆的破剑上还长着小花呢!”
小明举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长剑跑出来,剑鞘上缀着几朵嫩黄的雏菊,花瓣上还沾着露水,剑穗子是用彩色鸡毛扎的,跑动间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摆,格外惹眼。
他脸上泛着红晕,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眼睛亮得像两颗浸了水的黑葡萄。
明宇看着食品超市里悬浮在空中的面包。
那面包黄澄澄的,表皮烤得微微发焦,散发着诱人的麦香,馋得他直咽口水。
他踮着脚,小胳膊伸得笔直,指尖都快碰到面包了,那面包却像长了眼睛,总在他指尖前一寸晃悠,还调皮地转了个圈。
逗得明宇咯咯直笑,笑声像银铃般清脆,他一边笑一边奶声奶气地嘟囔:“面包面包,快到我手里来呀,我给你找个舒服的小盘子放着好不好?”
明悦和明萱手拉手站在服饰店门口,看着橱窗里一件会自己转圈的纱裙。
裙摆上绣着的鬼脸,嘴角歪歪扭扭,眼睛还会眨,像是在做鬼脸,逗得两人小声笑。
明悦指着纱裙,手指轻轻点了点,小声对明萱说:“你看这个鬼脸,好像在跟我们扮鬼脸呢,真好玩。”
明萱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睫毛忽闪忽闪:“是啊是啊,而且这裙子转起来像朵花一样,红的、粉的、白的,颜色还会变呢,太漂亮了。”
明楼看着孩子们欢快的身影,笑着摇摇头,眼里的宠溺几乎要溢出来。
他轻轻牵起汪曼春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递过去,语气温和得像拂过湖面的风:“既来之,则安之。开张迎客吧。”
先是一个头戴鸡冠帽、身披虎皮裙的壮汉,脸上画着三只眼睛,中间那只眼睛瞪得溜圆,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
他扛着一把比他人还高的大斧头,斧刃闪着寒光,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闯进来,每一步都像是在地上砸了个坑,震得明悦扶了扶旁边的柱子。
他嗓门比门板还响,一开口就像打雷:“听说这儿啥都有?给俺来十斤能让斧头自己飞的药膏!”
没等明楼回应,又挤进来个留着八字胡、戴着圆墨镜的瘦子,手里摇着一把写着“半仙”二字的破扇子,扇面都有些破损了,露出里面泛黄的纸。
他对着空中作揖,身子一躬到底,一副油滑的样子:“诸位诸位,在下江湖百晓生,听闻贵店有来自天外的宝贝?不如与在下合作,凭我这张巧嘴,保证让您日进斗金啊!”
他说话时,墨镜滑到鼻尖,露出一双滴溜溜转的小眼睛,眼神里满是精明。
紧接着,一个穿着花花绿绿长袍、脸涂得像唱戏般的怪人飘了进来——没错,是飘的,双脚离地三寸,衣袂飘飘,带起一阵香风。
他手里还提着个会冒烟的葫芦,葫芦口冒出的烟圈在空中变成小鸟、花朵的形状,煞是好看。
他开口声音尖细:“有……有能让人笑三天三夜的药丸吗?我想给段王爷送份礼,他最近总爱皱着眉,看着都让人揪心……”
他说话时,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袍,眼神里带着几分期待和忐忑。
汪曼春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些许诧异。
她脸上迅速绽开热情的笑容,声音清亮得像山涧的泉水:“各位客官里面请!我们诸天阁别的没有,稀奇古怪的宝贝管够!”
她心里想着,不管来的是三只眼的壮汉,还是飘着走的怪人,既然开了店,就得好好招待。
明楼站在她身侧,微微颔首,目光扫过这群奇装异服的顾客,眼底先是掠过一丝无奈——这场景实在是太过荒诞。
但看着孩子们兴奋的眼神,他嘴角又勾起一抹笑意,或许这样的日子,会比想象中更有趣。
小明和明宇已经手脚麻利地开始整理货架。
小明一边整理一边念叨:“这个会哭的肥皂放这儿,那个能跳舞的扫帚放那儿,得摆整齐点,顾客才好拿。”
那些造型奇特的货物在他们手里渐渐归位:会哭的肥皂被碰到时,还“呜呜”地掉了几滴肥皂水,像是受了委屈;能跳舞的扫帚见有人理它,高兴得原地转了个圈,差点扫到明宇的脚。
明悦和明萱则像两只灵巧的小鸟,穿梭在众多顾客中间。
明悦指着一个会唱跑调山歌的茶壶说:“这位客官,您看这个,泡茶的时候能给您解闷,就是偶尔会唱错词儿,特逗!”
她说着还轻轻拍了拍茶壶,茶壶立马“咿咿呀呀”唱了起来,“太阳出来我爬山坡~爬了山坡我想唱歌~”
果然跑调跑得厉害,逗得那飘着的怪人“噗嗤”笑出了声。
明萱拿着一袋会自己蹦跶的糖果,对那个“半仙”说:“先生买一袋吧?这糖吃了能让人说真话,您要是想测人心,用它准没错!”
她晃了晃手里的糖果袋,里面的糖果“蹦蹦跳跳”的,撞得袋子“沙沙”响,像是在极力证明自己的神奇。
那三只眼的壮汉把大斧头往地上一杵,“哐当”一声,震得货架上的琉璃盏叮当作响,有个杯子还晃了晃,差点掉下来。
他粗声粗气地指着明宇手里那罐冒泡的药膏,眼睛瞪得像铜铃:“那玩意儿是不是能让斧头自己飞?给俺来十斤!俺那花果山的猴子们天天抢着舞斧头,有这药膏省老鼻子力气了!”
他说起花果山的猴子,语气里带着几分自豪。
明宇被他嗓门震得耳朵嗡嗡响,却依旧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一点也不害怕。
他举着药膏晃了晃,罐子里的绿色药膏“咕嘟”冒了个泡,声音清脆地说:“叔叔,这叫‘御器香膏’,抹一点能让兵器听话一刻钟,不过十斤太多啦,用一年都用不完呢。您要是买半斤,我再送您个会自己磨刀的砂轮,它还会唱‘磨剪子嘞锵菜刀’呢!”
说着从货架底下拖出个圆滚滚的砂轮,那砂轮见了斧头,立马“嗡嗡”转起来,还真哼起了小调,调子虽简单,却格外有味道。
壮汉听得直乐,咧开嘴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大手一拍明宇的肩膀,力道却收得极轻:“中!就听小娃的!你这娃子,机灵!”
他觉得这小娃实在是讨喜,比花果山那群调皮的猴子懂事多了。
江湖百晓生眼珠一转,凑到明萱身边,捻着八字胡笑道,语气里满是试探:“小姑娘,你这真话糖当真灵验?若是给那黑心的县太爷吃一颗,他能把贪的银子都吐出来?”
明萱把糖果往他面前递了递,袋里的糖豆“蹦跶”得更欢了,像是在极力证明自己。
她认真地说:“先生试试就知道啦,有个说谎的狐狸先生吃了一颗,抱着树桩说了一下午‘我偷了鸡还藏了蛋,藏在老槐树第三个树洞里’呢,最后被鸡主人抓个正着!”
百晓生听得眼睛发亮,赶紧掏钱:“来两袋!不,五袋!”
他心想,有了这糖,以后在江湖上探听消息可就方便多了,看谁还敢跟他耍花样。
飘在半空的怪人捏着嗓子笑起来,笑声尖细得像指甲划过丝绸,手里的葫芦“咕嘟”冒了个泡,喷出朵小烟花,五颜六色的,在他眼前炸开。
他指着明悦手里那只会跑调的茶壶,语气里带着好奇:“那茶壶……唱的是哪出戏?我家段王爷最爱听新鲜曲子,要是能逗他笑,我赏你个会自己写对联的毛笔!”
明悦把茶壶往桌上一放,那茶壶立马挺直“腰板”,扯着嗓子唱起来:“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哎不对不对,是鸳鸯双栖蝶双飞~”跑调跑到十万八千里,逗得怪人“咯咯”笑个不停,飘得都晃了晃:“就它了!再给我来一盒笑三天的药丸,要最厉害的那种!保准能让王爷笑出声!”
汪曼春一边记账一边招呼,指尖划过账本时,那些歪歪扭扭的字像是长了脚,自动排成了工整的条目,连数目都算得清清楚楚。
她心里暗暗称奇,这账本倒也省事,省得她费心核对了。
她眼尖地看见角落里缩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竟是只穿着小褂子的兔子,雪白的绒毛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杂色。
它正怯生生地盯着货架上的胡萝卜干,小鼻子还时不时抽动一下,前爪攥得紧紧的,像是在做什么重大决定。
汪曼春走过去弯下腰,声音放得轻柔,像怕吓着它:“小家伙想要这个吗?”
兔子猛地抬起头,红眼睛眨了眨,像是受了惊吓,耳朵都耷拉下来了。
随即又镇定下来,从怀里掏出三枚亮晶晶的露珠,托在爪子里,小心翼翼地说:“我……我能用晨露换吗?妈妈说这是最干净的东西,是清晨太阳刚出来时,从荷叶上摘的。”
汪曼春看着它可爱的模样,心都软了,笑着把胡萝卜干塞给它:“当然可以,再送你块会发光的饼干,晚上走路不怕黑啦。”
兔子接过胡萝卜干和饼干,开心地蹭了蹭汪曼春的手,毛茸茸的,痒痒的。
然后一蹦一跳地跑开了,跑两步还回头看一眼,像是在道谢。
明楼靠在柜台边,看着孩子们跟客人讨价还价,时不时帮着圆场。
有个穿盔甲的将军想买能看透城墙的镜子,脸上带着几分焦急,手指不停地敲着柜台:“我军攻城在即,急需此物探清敌军虚实啊。”
明楼便从抽屉里拿出一面镶着宝石的铜镜,一面道:“这叫‘窥障镜’,不仅能看透城墙,还能照出藏在暗处的机关,就是每次用会打个喷嚏,您多担待。”
将军试了试,果然“阿嚏”一声,镜中清晰映出后院墙根下的老鼠洞,连老鼠叼着的米粒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顿时大喜过望,连连点头:“好东西!好东西啊!些许喷嚏算什么,能破城就行!”
正热闹着,门口的铃铛突然“叮铃哐啷”狂响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珠子都掉了两颗。
一阵黑风卷着个黑袍人冲了进来,兜帽底下露出两只发光的绿眼睛,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让店里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有没有能让影子听话的药?”他声音嘶哑,带着股寒气,让人听了忍不住打个寒颤。
小明举着刚整理好的一瓶墨色药水喊道,一点也不畏惧:“有!‘影随丹’!吃了影子能帮你干活,就是它爱偷懒,得时不时夸夸它,说‘你真棒’才行!”
黑袍人接过药瓶,扔下一袋金币,金币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转身就消失在门外,只留下个蹦蹦跳跳跟着跑远的影子,那影子还回头冲店里挥了挥手。
夕阳西下时,天边染上了一层温暖的橘红色,霞光透过百货楼的彩虹墙,在地上投下斑斓的光斑。
第一批顾客终于渐渐散去,孩子们累得瘫坐在椅子上,小脸蛋红扑扑的,大口喘着气,但眼睛里依旧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他们看着柜台里堆得满满的奇珍异宝——有会下珍珠的乌龟,那乌龟正慢悠悠地爬着,时不时下一颗圆润的小珍珠,掉在盘子里“叮咚”响。
有能写出诗句的羽毛笔,笔尖还在纸上轻轻晃动,像是在构思新的诗句,纸上已经有了“床前明月光”几个字。
还有块会说话的石头,正喋喋不休地抱怨没人听它讲笑话,语气委屈得很:“我这笑话明明很好笑嘛,那只兔子都笑了……”
汪曼春揉着酸痛的腰,脸上带着疲惫却满足的笑容,看着明楼笑道:“第一天经营的收成还不错。”
明楼拿起那只会说话的石头,轻轻敲了敲,石头立马停止抱怨,安静下来,只敢小声嘟囔:“敲我干嘛呀……”
他笑着说:“明天怕是更热闹,你听,它已经在跟药铺的木头人约着来捧场了。”
石头立马提高嗓门:“那是!我还叫了会飞的鱼和长翅膀的猫,保证让你们见识见识啥叫真正的热闹!那飞鱼能吐泡泡搭彩虹桥,翅膀猫会用尾巴卷着糖葫芦叫卖,可神气了!”
孩子们听了,顿时忘了疲惫,眼睛亮晶晶地凑在一起。
小明兴奋地拍着桌子,椅子腿在地上磨出“咯吱”声:“明天我们把那个会跳舞的扫帚摆出来吧,让它在门口跳个不停,肯定能吸引好多顾客!我还可以教它新舞步,就跳上次看的皮影戏里的动作!”
明悦晃着两条小辫子,接话道:“还有那个会唱山歌的茶壶,也得让它好好表现。它唱跑调时,那个飘着的顾客笑得最开心了,说不定跑调才是它的本事呢!我再找块红布给它当披风,保准更显眼。”
明萱抱着怀里的糖果袋,里面的糖豆还在轻轻蹦跶,她歪着头想了想:“要不把会说真话的糖摆到最前面?那个‘半仙’先生买了五袋呢,肯定有好多人需要这个。
对了,还要把会发光的饼干摆出来,给晚上来的顾客当指路的小灯笼。”
明宇最惦记那悬浮的面包,舔了舔嘴唇说:“我去跟面包商量商量,让它明天多带几个小伙伴出来,有夹果酱的、夹肉松的,让顾客们随便挑。还有那个会逗人的砂轮,也让它多唱几首歌,像‘卖报歌’‘小放牛’,我听见它偷偷哼来着。”
汪曼春看着孩子们七嘴八舌地盘算,笑着从柜台里拿出几个彩色的纸灯笼:“我把这些灯笼挂上,晚上点亮了,远远就能看见我们诸天阁。
再把今天赚的露珠、金币分类收好,那兔子给的晨露可不能浪费,听说用来浇药铺的草药,能让药效翻倍呢。”
明楼则走到院子中央,抬头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天边最后一抹橘红正慢慢褪去,几颗星星已经探出了头。
他伸手摸了摸店主徽章,徽章依旧带着温润的凉意,却比来时多了几分暖意。
他回头看向屋里的灯火和孩子们的笑脸,轻声道:“明天,该给铺子的木头人也系上红绸带,添点喜气。”
话音刚落,北面药铺的木头人突然停下捣药的动作,朝着院子这边拱了拱手,像是在应和。
书店的木头人也放下书卷,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这次的调子竟清晰了些,像是在唱“明日客来多,欢笑满楼阁”。
夜色渐浓,诸天阁的灯笼次第亮起,像被晚风悄悄唤醒的星辰,一颗接一颗在檐角、廊下绽放柔光。
那些灯笼竟都是用萤火虫的翅膀细细缝制的,薄如蝉翼的翅膜透着温润的暖黄,外层罩着半透明的鲛绡纱,风一吹,纱罩轻轻晃动,翅膜的光便在青石板地上投下星星点点的光晕,满地闪烁,引得明宇光着脚丫追着光斑跑,小脚印踩在凉丝丝的石板上,印出一串浅浅的痕迹。
明萱趴在雕花木窗边,鼻尖几乎要贴上冰凉的玻璃,呵出的白气在玻璃上凝成一小片雾,她用指尖轻轻划开,露出院墙外的景象。
几盏南瓜灯正飘悠悠地掠过,橘色的光芒在黑暗里晃悠,像喝醉了酒的小灯笼。
那是刚打烊的隔壁糖果铺老板送来的,老板是个留着白胡子的老头,下巴上的胡子沾着点糖霜,临走时还拄着拐杖念叨:“这灯里掺了安神糖渣,能驱走夜游的小精怪,保你们夜里睡得安稳。”
说着,他袖口滑落下颗水果糖,滚到明萱脚边,糖纸在灯笼光下闪着彩光,明萱捡起来剥开,一股甜橙味在舌尖漫开。
南瓜灯的光晕里,仿佛能看见里面藏着的细碎糖粒在闪光,像是星星掉进了南瓜里。
“小明,你看那只猫头鹰,它在给药铺的木头人讲故事呢!”
明悦忽然拽着小明的袖子,小手指向北面药铺的方向。
小明正踮脚够着房梁上挂着的琉璃串,被她一拽,差点摔个趔趄,稳住身子后顺着她指的地方望去——果然见一只圆头圆脑的猫头鹰蹲在药铺的飞檐上。
羽毛是灰扑扑的,眼睛却亮得像两盏小灯,正咕咕哝哝地说着什么,声音抑扬顿挫,时而急促如雨点打窗,时而舒缓如流水过石。
那捧药杵的木头人听得格外认真,原本机械晃动的胳膊停在半空,药杵悬在药臼上方一动不动,连木头关节处的木纹都仿佛屏住了呼吸。
它的脑袋还随着猫头鹰的讲述轻轻点着,幅度不大,却像在说“原来是这样”“太惊险了”。
倒是旁边拿书卷的木头人突然瓮声瓮气接了句怪话,声音像两块干硬的石头在互相摩擦:“依我看,那狐狸最后是被兔子骗了哟,兔子才是最机灵的。”
一句话逗得猫头鹰扑棱棱展开翅膀,笑得差点从房檐上摔下来,翅膀扫落了几片瓦片,“哗啦啦”落在地上,它盘旋了两圈才又落回原处,歪着头瞪了木头人一眼,继续它的故事,只是这次的语调里多了几分不服气。
明宇抱着那只会自己磨刀的砂轮,盘腿坐在地上,小脸蛋贴在冰凉的金属表面,凉丝丝的触感让他打了个轻颤,却依旧舍不得挪开。
他正跟砂轮商量:“砂轮砂轮,明天能不能换首曲子呀?老唱‘磨剪子嘞锵菜刀’,今天那三只眼叔叔的斧头听了都耷拉着脑袋,斧刃都没那么亮了,好像听腻啦。”
砂轮像是听懂了,“嗡”地转了半圈,金属表面泛起一圈圈涟漪,像是在点头应好。
突然,它竟哼起了段《茉莉花》的调子,只是跑调跑得比那茶壶还离谱,把“满园花开香也香不过它”唱成了“满园花开胖也胖不过它”,粗哑的金属音里带着点得意。
逗得明宇直拍大腿,笑得在地上打了个滚,后脑勺磕到了货架腿也不疼,嘴里还喊着:“哈哈,砂轮你太逗啦,这花是吃了太多肥料吗?胖得都走不动路啦?”
砂轮像是被夸得开心,转得更欢了,调子也跑得更远,最后竟拐到了“拔萝卜”的调门上,惹得明宇笑得更凶,眼泪都出来了。
汪曼春在厨房忙活,灶台上的铁锅正自己颠着勺,木柄像长了眼睛似的,灵活地左右转动,锅里的灵鸡汤咕嘟咕嘟冒着泡,油花在汤面打着旋儿。
香气顺着锅盖的缝隙钻出来,在半空凝成了只小凤凰的模样,翅膀是淡金色的,尾羽拖着七彩的光。
小凤凰扑扇着翅膀,绕着房梁飞了两圈,尾羽扫过挂着的干菜,带起一阵轻微的“簌簌”声,还调皮地啄了啄明楼挂在墙上的玉佩——那玉佩是块暖玉,被它一啄,竟透出淡淡的红光。
随后小凤凰“嗖”地一下钻进汤里不见了,锅里的汤顿时香得更浓郁了,连灶台下的柴火都“噼啪”响了两声,像是在叫好。
“明楼,你说我们今天收的那袋晨露,能不能跟后厨的灵米一起煮?”
汪曼春回头喊了一声,围裙上沾着点面粉,她抬手想擦掉,却蹭得更匀了。
却见明楼正对着那本会自动记账的账本出神,指尖轻轻拂过纸面,眼神里带着几分思索,又有几分了然。
账本上除了今天清晰的收支记录——多少露珠换了胡萝卜干,多少金币卖了御器香膏,连那只兔子用晨露换胡萝卜干时多给的半颗露珠都记着,都记得明明白白。
还多出几行淡金色的字,在灯光下闪着柔和的光:“明日贵客:月宫玉兔(需桂花糕)、东海鲛人(求避水珠)、西域沙怪(寻清凉草)。”
明楼指尖划过那些字迹,那字竟像活过来般动了动,“月宫玉兔”四个字旁边还跳出个啃着桂花枝的小兔子图案,三瓣嘴动个不停,逗得他弯了弯嘴角。
他抬眼看向汪曼春,笑道:“看来得让孩子们明天早点起来。桂花开在后院的灵树上,得摘最新鲜的,带着露水的才最香甜,玉兔们挑剔得很。
避水珠在百货二楼的琉璃罐里,记得跟鲛人说清楚,那珠子见了眼泪会变大,可不能让他哭鼻子,不然珠子大得抱不动;至于清凉草……”
他转头看向药铺方向,那里隐约传来木头人捣药的轻响,“估计得跟那两个木头人换,它们下午嘀咕的时候,我听见说藏了不少,说是用晨露浇过的,效果加倍,刚好能解沙怪的燥热。”
正说着,门外的铃铛又“叮铃”响了一声,清脆得像颗水珠滴落在玉盘上,却没什么人进来的动静。
小明最是好奇,自告奋勇拍着胸脯跑出去看,回来时手里捧着片巨大的荷叶,荷叶上还滚动着几颗晶莹的露珠。
更奇的是,荷叶中央躺着个指甲盖大的小人,穿着用粉色花瓣做的裙子,裙摆上还沾着点花粉,正打着哈欠,声音细得像蚊子叫,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
“我是花精国的信使,明天我们女王要来买能让花朵永远不凋谢的胭脂,记得留最好的那种,要带着玫瑰香的,女王最讨厌百合味了。”
说完,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蜷起身子钻进荷叶的纹路里睡着了,那纹路像个天然的小床,刚好能容下她,露珠在旁边轻轻晃,像给她盖了层水晶被。
明萱小心翼翼地把荷叶放进一个玻璃罩里,怕夜风把小信使吹醒了。
玻璃罩旁边还摆着白天那只兔子留下的晨露瓶,瓶身上不知何时慢慢长出了细小的嫩芽,嫩得像翡翠,还顶着个小米粒大的花苞,嫩黄嫩黄的。
“你说,小信使和这嫩芽,会不会在里面交朋友呀?”她轻声问,眼睛亮晶晶的,呼吸都放得轻轻的。
明悦凑过来看,小手指轻轻点了点玻璃罩,小声说:“肯定会的,就像我们跟这些顾客一样,猫头鹰能跟木头人聊天,砂轮能跟明宇唱歌,大家都会成为朋友的。你看那嫩芽都在朝小信使的方向长呢。”
果然,嫩芽的茎秆微微弯着,像在努力靠近荷叶。
夜深了,孩子们在住宅楼的房间里,四张小床并排靠着,床都是用云朵做的,软乎乎的,躺上去像陷进了棉花里,还带着淡淡的云气香,深吸一口,仿佛能飘起来。
盖的被子是会发热的丝绸被,摸上去滑溜溜的,不用焐就暖烘烘的,像被阳光裹住了,连脚尖都暖暖的。
窗外,爬满墙壁的藤蔓叶子眨着眼睛,一片跟着一片哼起了摇篮曲,调子轻轻柔柔的。
餐饮楼飘来的香气变成了会跳舞的小音符,红的、黄的、蓝的,在窗台上转着圈,跳着欢快的圆舞曲,像是在给孩子们伴眠。
明宇抱着砂轮躺在最里面,嘴里还哼着跑调的《茉莉花》,砂轮偶尔“嗡”一声应和,不一会儿,房间里就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
明楼和汪曼春站在院子里,抬头望着满天不认识的星辰。
诸天阁的灯笼在风里轻轻摇晃,萤火虫翅膀透出的光忽明忽暗,门口的铃铛声也变得细碎温柔。
汪曼春靠在明楼肩上,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释然,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轻松,“这样热热闹闹、奇奇怪怪的,也挺好。”
明楼握紧她的手,指尖触到她袖口下的副店主徽章,依旧带着淡淡的暖意,与他胸口的店主徽章遥相呼应。
“日子本来就该有千万种模样,”他望着孩子们房间透出的暖黄灯光,那里还隐约传来明宇和砂轮的哼唱声,一人一砂轮正跑调地合唱着《茉莉花》,不成调却格外动听,“你听,这才刚开始呢。”
远处,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第一缕晨曦正穿过云层,像金色的绸缎般铺展开来,给诸天阁的彩虹外墙镀上了一层金边,让那些彩虹糖块似的砖石越发绚烂,红的更艳,绿的更翠。
那两个木头人不知何时站到了门口,一个抡着斧头在练劈柴,劈好的柴还会自己跳进灶房,码得整整齐齐。
一个捧着书卷在背新学的诗,声音虽然依旧古怪,像石头摩擦,却字正腔圆:“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怎么样,各位看官,您要是觉得这段故事讲得不错,请给我点个赞和评论!
欲知后续如何,我们就期待他们新的精彩故事,明天请听下回分解!您们可一定要继续来听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