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摄进入第四天。
李若荀终于要从监视器后走到镜头之前了。
“接下来就拜托你了,元哥。”李若荀的语气真诚。
张元沉稳地点了点头:“放心吧,李导。我会严格按照分镜稿来执行。”
他接过那叠厚厚的分镜稿,只看了一眼,心头便微微一震。
上面的画面构图、镜头运动轨迹,甚至连光影的明暗对比都画得清清楚楚,专业程度远超他的想象。
这根本不是一个新手玩票的涂鸦,而是一个成熟导演的完整创作蓝图。
张元心情比前几天更加复杂。
他真学过?
可他才多大?
那些科班生,在这个年纪大多还在模仿和摸索,可李若荀的镜头里,已经隐约透出一种属于他自己的、冷冽而克制的风格。
这种东西,不是靠上几节课就能学会的,它更像是一种天赋……
张元正暗自心惊,监视器里李若荀的表演,则给了他更深一重的震撼。
先导片虽然只有短短几分钟,却要浓缩江阳这个角色十年的命运跨度。
拍摄自然是从最简单的部分开始,也就是角色最意气风发的青年时期。
此刻的李若荀,身穿一件白衬衫,站在模拟的档案室里,眼神清亮,脊背挺得笔直,整个人像一株迎着朝阳生长的白杨,充满了向上的力量。
他和扮演法医的特约演员对戏,讨论着案情的细节,语气自信而坚定。
那股属于青年检察官的锐气和执着,被他演绎得淋漓尽致。
“这小子……真是个怪物不成?怎么什么都行啊?”
张元忍不住低声喃喃自语。
戏份拍得异常顺利。
李若荀对角色的理解和呈现都精准无比,几乎每一条都是一遍过。
短暂的休息后,拍摄进入了下一个阶段。
当他再次出现时,化妆间里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镜子里的人,已经完全不是那个光芒四射的明星李若荀了。
他嘴唇干裂起皮,毫无血色。
他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松松垮垮的旧夹克,身形佝偻,仿佛被生活的重担压得再也直不起腰。
只是坐在那里,整个人就散发出一种浓重的疲惫感。
唯有那双眼睛,还凝着最后一点执拗的火光。
“我靠……”一个年轻的灯光师倒吸一口凉气,手里的反光板都差点没拿稳,“这……这是李导?这妆也太神了吧!”
“不止是妆……”旁边的场记声音满是震撼,“你看他的眼神,他的姿态……完全就是两个人!”
今天黄星泽戏份的那几个镜头已经拍完了,但他和几个同学特意留在片场观摩学习。
这会儿他看着李若荀,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感觉镜头下的那个人既熟悉又陌生。
这还是那个在学校里温和爱笑,需要人照顾的同学吗?
身为表演系的学生,他们之前在屏幕上看过无数次演技炸裂的表演,但那种好隔着一层屏幕,总有些不真切。
直到此刻,他们才好像真切地体会到那种现场的震撼。
这才是演员……真正的演员!
黄星泽的心脏怦怦直跳,一种前所未有的向往和敬畏,在他心底疯狂滋长。
“元哥,准备好了吗?”
李若荀开口了。
他的声音也变成了江阳的,沙哑,虚弱,中气不足,像是被病痛和岁月反复打磨过。
张元听得一阵恍惚。
从出场的那一刻起,李若荀的体态、他的呼吸、他每一个细微的眼神,都完全沉浸在了角色里……
这甚至让张元莫名产生了一种担忧。
他真的不会入戏太深吗?
“准备好了……”张元的声音有些干涩,“下一场,开拍!”
镜头缓缓推向李若荀。
李若荀抬起头,那双死寂的眼睛里,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光。
那光芒很小,很脆弱,却异常的坚定,仿佛是黑暗中唯一的星火,即将点燃一场燎原大火。
他开口了,声音沙哑:
“就这么办吧。”
……
昨天的震撼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
剧组里,无论是灯光、摄影还是场务,每个人看李若荀的眼神都变了。
李若荀本人却像是没事人一样,一大早就拿着剧本坐在角落里,垂着眼帘安静地看着。
晨光洒在他身上,让他苍白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色。
“小荀。”高付康的脸却已经拉得老长。
陈思月跟在他身后,手里捧着刚冲好的蜂蜜水,一脸“你自求多福”的表情。
“康哥,怎么了?”
李若荀假装没察觉到高付康身上散发的低气压,试图蒙混过关。
高付康目光如炬地盯着他:
“昨天,原定拍摄时间八小时,你超了一个小时零十五分钟。我记录的你的心率在最后半小时一直处于临界值。”
李若荀声音温和地解释起来:
“康哥,别担心。昨天那场戏情绪很重要,大家状态都好,一鼓作气就拍完了。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一点事都没有。”
他甚至还轻轻转了个圈,示意自己状态不错。
“主要是今天的内容……难度比较大,我不确定要拍多久,所以昨天多赶一点,心里有底。”
李若荀说的坦然,内心却在默默盘算:
可不是没事么,昨天那只是情绪上的消耗。
但今天的拍摄内容……就不一定了……
今天要拍摄的,是整个先导预告片里不可或缺的镜头——江阳之死。
李若荀特意把它压到所有文戏之后,放在最后拍摄。
以免万一出现什么意外状况,至少不会影响到其他部分。
……
拍摄现场,一切准备就绪。
那是一间压抑昏暗的房间,没有光。
江阳独自一人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脖子上套着一个线圈。
那线圈缓缓收紧。
江阳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涨红,从脖颈蔓延到耳根,青色的血管在皮肤下突突地跳动。
他原本似乎想平静地迎接死亡,然而,身体的本能背叛了意志。
求生的欲望是如此原始而强大,让他无法控制地挣扎起来。
可他根本挣脱不开。
氧气一点一点耗尽,他喉咙里发出窒息带来的嗬嗬气音,胸腔不受控制地剧烈起伏、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