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崖的袭击虽被挫败,却如同一盆冰水浇在众人心头。暗处的敌人不仅存在,而且行动果决狠辣,更掌握着能引动、乃至一定程度上操控阴煞的诡异法门。蓬莱城本就如履薄冰的局势,顿时变得更加凶险。
曹寅下令全城戒严,增派巡逻,重点监控海岸线、废弃建筑及可能藏匿奸细的区域。同时,他将遇袭详情及对“净海帮”的推断,以六百里加急密奏康熙。京城的旨意尚未回复,但压力可想而知。
林辞、凌霄子、南怀仁三人则加快了研究步伐。袭击者试图引动地脉阴煞的行为,侧面印证了南怀仁发现的“虚弱间隙”和周期性规律的重要性——敌人也在寻找煞窟的“脉门”。这更坚定了他们必须赶在敌人之前有所行动的决心。
南怀仁的观测数据日益完善。他不仅精确测定了那七天一度的“衰减低谷”出现的具体时辰和持续时间,还发现低谷期煞气的“活性”和“侵蚀性”会显着降低,如同野兽陷入短暂沉眠。这为林设想的“引导宣泄”方案提供了宝贵的操作窗口。
凌霄子与林辞则从宗门残典和古图中,不断推演可能的引导路径。最终,他们选定了一条相对“安全”的路线——将煞气通过一条天然的地下裂隙(经凌霄子早年勘测确认,连通深海沟壑),借助特定时辰的海潮吸力,将其“送”入深海高压与地热活跃区,利用自然伟力缓慢消磨。但这条路径需要在地面几个关键节点,布设小型的“导引阵”和“稳固阵”,以确保煞气流不会中途溃散或污染他处。
方案雏形初现,但所需的布阵材料、精确的阵法布置、以及最重要的——作为整个引导计划核心“阀门”与“动力源”的玄冥玺的操控,都仍是巨大难题。尤其是玄冥玺,林辞尝试了多种凌霄子提供的沟通法门,甚至冒险以精血滴入,依旧无法引动其主动配合,它就像一块冰冷顽固的石头,只在遇到大量星煞时才会“被动”兴奋。
这一日,林辞正在静室中对着玄冥玺苦思冥想,曹寅面色凝重地再次到来,手中拿着一封刚刚收到的、盖有明黄绸缎火漆的密函。
“林先生,凌道长,南监正。”曹寅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罕见的疲惫与寒意,“皇上的密旨,八百里加急。”
三人心头皆是一紧。曹寅展开密函,一字一句地念道:
“曹寅:望海崖之事,朕已悉知。妖人猖獗,竟敢窥伺天灾,其心可诛。着尔严查蓬莱内外,凡有形迹可疑、与‘净海’二字沾边者,宁枉勿纵,立斩不赦,以儆效尤,安定人心。”
旨意开头,杀气腾腾。
“然,”曹寅继续念道,语气微顿,“蓬莱煞窟,乃朕心腹大患,不容有失。尔等所议‘引导宣泄’之策,朕准其试行。内务府已启程运送‘天河星砂’十斤、‘地火精铜’百斤、‘百年雷击桃木心’三截,供尔布阵之用,不日即达。”
听到这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布阵灵材,凌霄子眼睛一亮,但随即又黯淡下去。材料虽好,但核心问题未解。
“另,”曹寅的声音变得更加凝重,几乎一字一顿,“朕闻‘玄冥玺’有灵,非常力可驭。恰逢琉球国使入贡,献‘玉龙筋’三缕,据言乃东海千年玉蛟化龙所遗之筋,性温润而韧极,可导引诸般异力,或对尔等操控古印有所助益。此物随贡使已至通州,朕特旨截留,火速送往蓬莱。望尔等善用之。”
玉龙筋?凌霄子浑身一震,失声道:“可是那传说中能‘缚灵导元’、‘调和阴阳’的东海奇珍?若得此物,或真能制成一条临时‘控印之索’,大幅降低反噬风险!”
林辞也是心中一动。康熙皇帝对玄冥玺的了解和控制欲望,显然远超他们想象。连这等偏门奇物都能迅速想到并送来,其背后的情报网络和对“超凡”事物的关注程度,令人心惊。
“还有最后一道口谕。”曹寅合上密函,看向林辞,眼神复杂,“皇上说:‘林卿屡立奇功,朕心甚慰。然宝器虽利,亦需明主。望卿好自为之,莫负朕望。待蓬莱事了,携印返京,朕当与卿,共参大道。’”
共参大道?林辞心中冷笑,这分明是警告加诱惑。康熙不仅要解决煞窟,更对玄冥玺乃至可能存在的“大道”志在必得。自己若乖乖合作,或许还有富贵前程;若有异心……那句“宁枉勿纵”的杀气,可不仅仅是对“净海帮”的。
压力与助力同时到来,如同冰火交织。
“皇恩浩荡。”林辞面不改色,拱手谢恩。凌霄子和南怀仁也各自行礼,心思各异。
接下里的日子,蓬莱城如同上紧了发条。内务府运送的灵材和玉龙筋先后抵达,凌霄子立刻带着林辞和几个略通阵法的侍卫,开始按照推演图纸,秘密在选定的几个节点挖掘、埋设阵基,雕刻符文。南怀仁则继续严密监控煞窟能量变化,为最终的行动时间提供精确到刻的预测。
那三缕“玉龙筋”入手温润如暖玉,却又坚韧异常,刀剑难伤。凌霄子以宗门秘法,辅以几种阳性药材熬煮,将其软化后,编织成一条细长而富有弹性的淡金色绳索。他又在绳索关键节点嵌入了几枚微型阵法玉片,最终制成了一条名为“缚灵引星索”的法器。当林辞将玄冥玺置于绳索环绕的中央,并以自身微弱的星耀之力激发绳索上的阵法时,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玄冥玺之间那种冰冷隔阂的屏障,似乎被这绳索“稀释”和“缓冲”了少许,虽然远谈不上如臂使指,但至少能更清晰地感知到玺内能量的流转,并在付出一定代价后,尝试进行极其有限的“引导”,而非之前被动的“触发”或“被反噬”。
这是一个重大突破。林辞反复练习,在凌霄子护法下,尝试引导玄冥玺吞噬一小缕被特意隔离的、微弱的煞气。过程依旧艰辛,反噬的冰冷刺痛依然存在,但至少可控,且能初步按照他的意愿,控制吞噬的速度和方向。
时间在紧张的筹备中飞逝。距离康熙限定的一月之期,只剩不到十天。根据南怀仁的最新测算,下一个、也是计划行动窗口的“衰减低谷”,将在七天后子夜时分出现,持续约一个半时辰。
所有布阵工作已接近尾声,只待最后校验和启动。
然而,就在行动前夕,一个意想不到的变数,骤然降临。
这天深夜,林辞正在静室中温养心神,为不久后的行动做最后准备。忽然,他感到怀中的玄冥玺,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雀跃”波动,仿佛感知到了什么极其吸引它的东西正在靠近。这种波动,与面对星煞时的贪婪吞噬欲不同,更像是一种……同源相吸的共鸣?
几乎同时,负责外围警戒的曹寅疾步而入,脸色异常难看,手中捏着一封没有署名的、以蜡丸密封的信笺。
“林先生,刚刚……有人用弩箭将此信射入营中。箭术极高,守卫未能发现人影。”曹寅将蜡丸递给林辞。
林辞捏碎蜡丸,里面只有一张薄纸,上面以工整却透着冷意的字迹写着一行字:
“玉龙虽好,难缚真灵。星砂铜精,徒耗物力。欲解蓬莱劫,明夜子时,望海崖顶,以印会友。过时不候。——白砚”
白砚!他竟主动现身约见!而且时间恰好选在计划行动的前夜!他想干什么?破坏行动?抢夺玄冥玺?还是另有图谋?
信纸背面,还有一行极小的字:“另,贵客将至,风雨欲来,望早做决断。若迟疑,恐玉石俱焚。”
贵客?风雨?林辞与曹寅对视,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与凝重。
白砚不仅对他们的行动了如指掌,似乎还预见到了某种即将到来的、更大的变数?
这封突如其来的约见信,如同投入即将沸腾油锅的一滴水,让原本就紧绷到极致的蓬莱局势,瞬间变得更加诡谲莫测。
是置之不理,按原计划行事?还是冒险赴约,探听虚实?
林辞抚摸着怀中因感知到白砚气息而微微发热的玄冥玺,又看了看窗外阴沉的、仿佛酝酿着更大风暴的夜空。
康熙的限期,煞窟的威胁,白砚的约见,未知的“贵客”……所有的线,似乎都在朝着一个即将爆发的节点,疯狂汇聚。
天意如刀,人心似鬼。这蓬莱孤城,已然成了风暴的中心。而明夜子时的望海崖顶,或许将是决定一切的关键转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