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猜霸本部山谷约三十公里处,一条隐蔽在林间、仅供越野车通行的土路旁,两支风格迥异的武装力量完成了汇合。空气中弥漫着未散尽的尘土味和一种微妙的、相互警惕的气氛。
一方来自坤沙集团,大约五十人。他们穿着相对统一的丛林迷彩,但款式新旧不一,武器以AK系列为主,夹杂着一些美制的m16和老旧的m14,显得较为杂乱。队伍中甚至有几个人扛着老式的RpG-2火箭筒。带队的是苏拉育手下一名得力的中层头目,绰号“黑蝎”,皮肤黝黑,眼神精明而残忍。他们的车辆是几辆改装过的皮卡和一辆架着德什卡重机枪的卡车,透着一股老牌毒枭武装的草莽与实用气息。
另一方来自掸邦军,人数约一个连,整整一百人。他们的装备明显更加“正规化”,虽然也以AK为主,但保养得宜,型号相对统一(多为AKm),配备了更多的轻机枪(RpK)和迫击炮(两门60毫米)。士兵们穿着类似缅甸政府军的绿色军装,纪律性看起来更强一些,沉默地检查装备,眼神锐利。领队的正是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诺坎本人。他乘坐一辆敞篷的吉普车,车上架着一挺pKm通用机枪,他本人则抱着一支加装了瞄准镜的SVd狙击步枪,刀疤在晨光下更显凶悍。他们的车辆也以吉普和卡车为主,但涂装有简单的迷彩,显得更有组织。
两支队伍停在路旁的空地,双方的头目——黑蝎和诺坎——走到一起,手下人则默契地保持着距离,相互打量着。
“诺坎连长,久仰。”黑蝎操着带口音的泰语,挤出一丝笑容,伸出手。苏拉育给他的指令是“见机行事”,必要时可以与掸邦军协作,但首先要确保坤沙集团的利益不受损,尤其是不能为猜霸火中取栗。
诺坎只是用那双桀骜的眼睛扫了黑蝎一眼,随意地握了下手,力度很大。“黑蝎。苏拉育将军就派你们这点人来?”他的声音粗嘎,直接点出了坤沙集团出力的“吝啬”。
黑蝎脸上笑容不变,心里暗骂一声蛮子,解释道:“将军需要坐镇大局,防备其他方向。我们这些人,提供必要的支援和配合,足够了。诺坎连长亲自带一个连来,看来掸邦军对猜霸将军的事情,很上心啊。”
诺坎哼了一声,没有接这个话茬,而是看向猜霸总部山谷的方向。虽然距离遥远,但隐约还能听到那边传来的、闷雷般的持续爆炸声,天空那个方向也被火光映得微微发红。“打了一夜了,还没停。猜霸这次惹上的,不是小麻烦。”
“是啊,”黑蝎也收敛了笑容,神色凝重,“听逃出来的零星残兵说,进攻方火力很猛,有炮,有重狙,战术配合极好,不像普通的帮派或者地方武装,倒像是……正规军。”
“泰国佬。”诺坎吐出三个字,语气肯定,“猜霸那白痴在曼谷搞出那么大动静,差点把王储炸上天,泰国人不发疯才怪。王室近卫军,可不是吃素的。”
两人沉默了片刻,都在消化这个判断带来的压力。与泰国正规军,尤其是最精锐的王室部队正面冲突,是他们任何一方都不愿意直接面对的。
“猜霸的求援信号很急,许诺的条件也很丰厚。”黑蝎试探着说,“拿下龙门,平分曼谷利益,还有他在瑞士的一部分秘密资金……”
“画饼谁不会?”诺坎嗤笑一声,刀疤随着他的表情扭动,“猜霸自己都快被包了饺子,他那些许诺,跟死人开的空头支票有什么区别?我们现在冲过去,是帮他解围,还是自己往泰国人的枪口上撞?”
黑蝎点头,这正是苏拉育将军和他最担心的地方。“诺坎连长看得明白。救援,风险太大。对方以逸待劳,火力占优,还有制高点。我们这点人贸然冲进战场,很可能被一起包进去。但是……”
他话锋一转:“如果猜霸真的这么快就完蛋了,龙门和泰国人接下来会干什么?他们会满足于只吃掉猜霸吗?一个统一了曼谷地下,又有王室背景的新势力,下一步会不会把手伸进金三角?到时候,我们面对的,可能就是一个比猜霸更强大、更贪婪,而且有官方背景的新对手。”
诺坎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这也是掸邦军高层,以及他本人所担忧的。猜霸虽然讨厌,但至少大家知根知底,有一套运行多年的“规矩”。龙门和林峰,则是一个充满未知数的变数,尤其他们与泰国王室那暧昧不明的关系,更让人警惕。
“你的意思是,我们不能坐视猜霸被灭,但也不能傻乎乎地直接去救?”诺坎盯着黑蝎。
“没错。”黑蝎压低声音,“我们可以靠近观察,施加压力。如果泰国人和龙门打得艰难,伤亡惨重,我们可以选择在关键时刻,从外围进行骚扰性攻击,牵制他们部分兵力,给猜霸制造突围的机会,或者……至少让泰国人知道,金三角不是他们想打就能随便打的地方。如果……”他顿了顿,声音更轻,“如果猜霸败局已定,我们也可以‘协助’打扫战场,接收一部分猜霸溃散的兵力和物资,甚至……如果龙门也损失惨重,我们未必不能捡个便宜。”
诺坎摸着下巴上的胡茬,沉思着。黑蝎的建议很符合这些毒枭集团的行事风格——利益至上,风险规避,火中取栗。既不彻底得罪泰国(避免正面决战),又展示了肌肉,还能伺机捞取好处。
“靠近到多近?”诺坎问。
“十公里左右。建立前哨,派侦察兵抵近观察。根据情况再做决定。”黑蝎早有预案。
“补给和撤退路线?”
“我们熟悉这一带,可以提供几条隐蔽路线。但需要贵方提供一部分重火力掩护,尤其是那两门迫击炮。”
两人开始就细节进行讨价还价,争执的焦点集中在谁承担更多风险、谁先进入交战区域侦察、以及万一发生交火如何分配战利品和界定责任。诺坎坚持掸邦军不能打头阵当炮灰,要求坤沙的人先去探路;黑蝎则强调情报和路线由他们提供,掸邦军装备更好应该顶在前面。双方手下也隐隐形成了对峙之势,空气中火药味渐浓。
就在争执不下,几乎要谈崩的时候——
一名掸邦军的通讯兵急匆匆跑了过来,脸色古怪地将一台便携式无线电递给诺坎,低声说了几句。
诺坎接过听了几句,刀疤脸猛地一抽,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随即转为深深的忌惮和一丝……惊惧?他猛地抬头,看向山谷方向,又看了看手中的无线电,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东西。
“怎么了?”黑蝎察觉到不对,紧张地问。
诺坎缓缓放下无线电,深吸了一口林间潮湿的空气,声音干涩:“前出五公里的侦察小组报告……山谷方向,大约十五分钟前,观察到异常的大面积黄绿色烟雾扩散,覆盖了核心区域。随后……枪炮声急剧减弱,几乎停止。现在……那边静得可怕。”
黄绿色烟雾?枪声停止?
黑蝎先是一愣,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作为长期混迹于金三角这种无法之地的人,他听说过一些关于某些“特殊武器”的可怕传说。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骇然和庆幸。
之前的争执,瞬间变得毫无意义。
“命令部队……”诺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紧急后撤二十公里。建立防御阵地。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再向前一步。”
“我们……也撤。”黑蝎咽了口唾沫,连忙对自己的手下打手势。
什么救援,什么火中取栗,什么施加压力……在那种超出常规想象的手段面前,都成了可笑的自杀行为。猜霸,恐怕已经不再是需要救援的对象了。
两支刚刚汇合、争吵不休的援军,甚至没有进入交战区域,就被远方那无声扩散的黄绿色烟云所震慑,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急速远离。金三角的生存法则,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