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初生之核”腔室的瞬间,那浩瀚、冰冷、扭曲的存在感便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灵魂之上。
祁淮之感觉自己的头颅仿佛被塞进了一个充满亵渎低语和疯狂图像的液压机,每一次思维的运转都伴随着颅骨欲裂的剧痛。
【理智值:38\/100】
【警告!高位格污染持续侵蚀!】
【理智值:25\/100】
数值跳动的速度快得令人窒息。视野里,那些搏动的肉壁不再是简单的生物组织,它们扭曲、旋转,化作了无数张哀嚎或狂笑的面孔。
那些粗大的能量脉络如同烧红的烙铁般灼烧着他的精神屏障,粘稠的能量雾霭试图从每一个毛孔钻入他的身体,带来一种滑腻而灼热的异样感。
“坐标……锁定……必须……”身旁,“医者”蜷缩在地上,防护服下的身体不自然地痉挛,他手中的短杖早已熄灭,只能徒劳地抓挠着地面,发出意义不明的、被过滤器扭曲的呜咽。他的理智显然已经崩溃,肉体畸变正在他体内加速上演。
“破刃”单膝跪地,巨大的链锯剑深深插入面前那柔软而坚韧的“地面”,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沉重的头盔下传来压抑不住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粗重喘息,他那身厚重的防护甲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内外交迫的力量碾碎。
“堡垒”是三人中意志最坚韧的,她依旧站立着,但握枪的手臂在微微颤抖,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她脸色惨白,嘴唇被咬出一道血痕,眼神虽然依旧试图保持锐利,但那锐利之中已然掺杂了越来越多的、如同雪花屏般的混乱噪点。
她在强行命令自己分析,分析那个不断坍缩膨胀的暗红色旋涡的弱点,但每一个成型的战术念头,都会被周围无孔不入的疯狂低语污染、扭曲成毫无意义的碎片。
【理智值:16\/100】
祁淮之猛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腥甜的铁锈味和剧痛短暂地刺激了他几乎麻木的神经。
他试图驱散脑海中越来越响亮的、诱惑他放弃抵抗、融入那片永恒猩红的耳语。
那耳语无比甜美,承诺着痛苦的终结,承诺着与伟大存在合一的极乐,承诺着超越个体渺小生命的永恒。
放弃吧……何必挣扎……成为我们的一部分……
拥抱恩典……这才是进化……这才是归宿……
看啊……多么美丽……多么完整……
不!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意识深处尖叫。不能放弃!活着!必须活着出去!
但这求生的意念如同暴风雨中的孤舟,在滔天巨浪中随时可能倾覆。
与“初生之核”融合的本能诱惑太强大了,那是一种超越了理性、植根于生命底层代码的吸引力,仿佛溺水者渴望呼吸,是生存的本能,也是毁灭的捷径。
【理智值:11\/100】
【警告!理智值即将归零!】
【检测到肉体畸变前兆……】
视野开始被猩红的色彩大面积吞噬,耳边的低语化作了震耳欲聋的合唱,歌颂着湮灭与回归。
他感觉自己的肢体末端开始传来陌生的麻木和轻微的蠕动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皮下游走,试图改变他的形态。
一种奇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感开始蔓延,似乎放弃这无谓的挣扎,彻底融入这片猩红,才是最终的安宁与解脱……
【检测到高位格精神污染!正在进行意志检定……】
【检定通过!理智值-10!】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那冰冷的、宏大的“存在感”彻底吞没,肉体开始响应畸变指令的刹那——
一幅画面,毫无征兆地,如同利剑般刺破重重迷雾,斩入他几乎停滞的思维。
不是缠绵的回忆,不是悲恸的哭喊。只是一张脸,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近乎狂妄的自信笑容,眼神明亮而笃定,仿佛世间一切难题皆在掌握。
那是祁熙年,在他能力巅峰时期,对着总是为他兜底的祁淮之露出的,独属于他的、张扬而依赖的表情。
“怕什么,不是还有你在吗?”
没有声音,只有那定格的表情和其中蕴含的、毫无道理的信任。
这惊鸿一瞥如同一道惊雷在灵魂深处炸响!
那几乎要将他同化的冰冷洪流,仿佛撞上了一座无形的堤坝!那诱人沉沦的甜美耳语,在这简单而强烈的画面面前,瞬间变得苍白无力!
一种比疯狂更深刻、比死亡更沉重的东西,从他即将湮灭的自我意识深处轰然爆发!是承诺!是未能履行的职责!是绝不允许自己在此刻、以这种扭曲的形态结束的、偏执的信念!
他还没有为那个狂妄自信的家伙兜最后一次底!他还没有……把他找回来!
“呃——!”
祁淮之喉咙里爆发出一种被压抑到极致后、撕裂般的低吼。
他猛地抬起头,双眼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原本几乎要被平和吞噬的眼神,重新燃起了近乎狰狞的、如同野火般的光芒!
强行对抗着那融入本能的渴望,用记忆中那抹自信狂妄的笑容,用那未曾完成的、深入骨髓的执念,作为锚定自身存在的、最坚固的基石!
祁淮之周身那几乎要实质化的畸变前兆,如同潮水般退去!脑海中震耳欲聋的疯狂合唱被强行压制下去!
【理智值:-10\/100】
【检测到强烈执念锚定!形成微弱‘悖逆’效应!理智值衰减暂停!】
【理智值缓慢恢复中……15\/100……锁定!】
理智值停止了下滑,甚至微弱地回升,最终稳定在了一个极其危险、但暂时被强行锁定的数值上。
他站在疯狂的深渊边缘,脚下是万丈猩红,却凭借着对逝去之人的、化为执念的承诺,硬生生扛住了那源自生命本能的融合欲望。
每一秒都如同在灼热的刀锋上行走,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理智被疯狂撕扯的剧痛,但他终究没有掉下去。
就在这时——
“啊——!!!明白了!我明白了!!”
一个疯狂、嘶哑,却又带着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恍然大悟般的兴奋声音,从腔室的另一个方向传来。
除了几乎失去意识的“医者”,其他人都艰难地转头望去。
只见在一条较小的、同样搏动着的肉壁通道口,一个身影踉跄着,几乎是爬行着挪了出来。
是考古学家!
但他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虽然疯狂却仍保持人形的学者。他的身体发生了恐怖的、堪称亵渎的异变!
半边身体依旧保持着人类的形态,虽然布满污秽和撕裂伤,但另外半边身体,却覆盖上了那种晶莹剔透的、如同“圣徒”般的暗红色晶壳!
晶壳与他的血肉并非简单附着,而是诡异交融,仿佛是从他骨骼和肌肉中生长出来的一般,边缘处甚至能看到血肉与晶体相互渗透的恶心纹理。
他的左眼是人类的眼睛,此刻充满了极致的、近乎晕眩的狂热,而他的右眼,则变成了如同红宝石般的、冰冷无情、不断折射着周围猩红光芒的晶体!
更令人惊愕的是,在他的胸口,一团微弱但极其坚韧的、带着淡金色光辉的“火焰”正在顽强地燃烧!那是……“悖逆之光”!
源于他对知识、对研究“初生之核”的纯粹到扭曲的执念!
这股执念如此强烈,如此顽固,以至于即使他的身体大半已经被“恩典”同化,即使他的精神显然已经深度沦陷,这股源于人类求知欲的执念依旧没有熄灭,反而形成了一种与污染力量诡异共存、相互倾轧的、极不稳定的平衡!
他变成了人类与皈依者之间、悖逆与恩典之间的,一个行走的、扭曲的悖论!
“我感受到了!它的结构!它的律动!它的……‘思想’!”
考古学家用那只人类的手抚摸着自己半边晶化的脸颊,表情痴迷而陶醉,他用那只晶体眼睛死死盯着远处的“初生之核”旋涡,仿佛在阅读一本打开的天书,“太完美了!超越一切典籍记载的……终极的‘真理’!”
然而,他身上的“悖逆之光”与周围浓郁的“恩典”产生了剧烈的、肉眼可见的冲突。
淡金色的火焰与暗红色的能量在他身上交织、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响,爆发出细小的、如同电火花般的能量碎屑,带来持续不断的、显而易见的痛苦。
这种痛苦,加上他靠近“初生之核”后那无法抑制的、想要融入其中的生物本能,与他内心深处那“研究”、“理解”、“占有”知识的疯狂执念,产生了无法调和的、足以将他撕裂的矛盾!
“不……不对……”考古学家突然抱住他那半人半晶的头颅,发出痛苦的、如同金属刮擦般的嚎叫,晶化的一半身体和人类的一半身体都在剧烈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分崩离析。
“不能只是融入……那样就失去了‘我’!失去了‘理解’的可能!我要……我要‘知道’!我要‘拥有’这份真理!”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贪婪和疯狂,那只人类的眼睛里血丝密布,几乎要滴出血来,死死盯着“初生之核”,仿佛那不是污染的源头,而是世间最诱人的、散发着致命香气的美味佳肴。
“吃了它……”他喃喃自语,声音扭曲变形,混合着人类的声带和某种晶体共振的怪异回响,“只要吃了它……我就能彻底理解它……就能拥有它的一切奥秘……对!吃了它!”
这个疯狂的念头如同最剧烈的毒素,瞬间占据了他所有混乱的思维!研究的执念,在极致的污染和痛苦下,扭曲成了最原始、最直接的吞噬欲望!
他要通过物理上的“吞噬”和“融合”,来达成精神上的终极“理解”和“占有”!
“吼——!”
考古学家发出一声完全不似人类的、混合着咆哮与尖啸的怪异声响,他那晶化的半边身体猛然膨胀,暗红色的能量如同狂暴的触须般狂乱舞动,撕扯着周围的空气;
而人类的那半边身体则爆发出最后的、源于“悖逆之光”的潜力,带着那股诡异而顽强的淡金色光辉,整个人如同一个扭曲的、失控的、注定毁灭的流星,猛地扑向了腔室中央那不断坍缩膨胀的“初生之核”漩涡!
他要吃掉那个东西!
这突如其来的、超出所有人理解范畴的骇人变故,让本就濒临极限的“堡垒”和“破刃”都出现了刹那的呆滞。
而站在疯狂边缘、凭借执念强行稳住心神的祁淮之,看着那个扑向漩涡的、半人半怪物的身影,看着他身上那与污染激烈对抗、却又诡异共存的“悖逆之光”,以及那纯粹到极致、哪怕自身毁灭也要获取知识的吞噬欲望,他那被冰冷执念锚定的心湖,竟然泛起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危险的涟漪。
吞噬……?
一个更加疯狂、更加黑暗的念头,如同深渊中悄然睁开的眼睛,在他被求生欲和使命感填满的意识边缘,投下了冰冷的一瞥。
如果……不是摧毁,而是……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刚刚探出头,就被他强行用意志力狠狠压下,碾碎。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无论考古学家这个疯子要做什么,他都为这绝境带来了一丝变数!
“堡垒!”祁淮之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凝滞,“机会!”
“堡垒”瞬间从巨大的震惊中回神,常年游走于生死边缘锻炼出的本能让她立刻抓住了重点!
无论考古学家是死是活,他要做什么,他这飞蛾扑火般的举动,必然吸引了“初生之核”的全部注意,这就是他们等待的、或许也是唯一的时机!
“破刃!最后一击!”“堡垒”厉声喝道,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同时举起了手中的能量步枪,将枪体内剩余的所有能量不顾一切地汇聚到枪口,瞄准了那因为考古学家的疯狂靠近而产生了明显能量涟漪的暗红色旋涡核心!
“破刃”发出一声仿佛要撕裂喉咙的、混合着痛苦与狂怒的咆哮,用尽最后的、透支生命的力量拔起深深插入地面的链锯剑,拖着濒临崩溃、甲片崩飞的身体,如同扑向太阳的伊卡洛斯,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冲向那片代表着终极疯狂与毁灭的深渊核心!
祁淮之也握紧了手中冰冷粘腻的短刀,他没有像“破刃”那样直接冲向核心,而是微微压低身体,目光锐利如鹰,紧紧注视着考古学家与漩涡即将接触的那个点。
同时分出一大半心神,死死压制着自己脑海中那再次因“吞噬”念头而蠢蠢欲动的疯狂本能,以及那如同跗骨之蛆般不断试图侵蚀他理智的污染低语。
最终的结局,即将在这片猩红的、如同母体子宫般搏动的炼狱中,以无人能预料的方式,轰然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