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飞的大军,在扫清河北最后几处负隅顽抗的坞堡后,并未继续向北深入不毛,也未轻易踏足辽东。
而是如同一条收拢了爪牙、却依旧筋肉虬结的巨龙,缓缓盘踞在了黄河的北岸。
绵延的营寨依水而立,旌旗猎猎,刀枪映日。
每日清晨,凉州铁骑的操演如同滚动的雷霆,马蹄声震撼着河岸;
步兵方阵的呐喊气冲霄汉;
偶尔响起的霹雳炮试射轰鸣,更是让对岸的魏地遗民心胆俱颤。
也让更北方那些密切注视的眼睛感到刺骨的寒意。
这不是进攻的姿态,而是最赤裸、最强大的武力宣示——大汉的兵锋,已抵北疆,并有能力随时向任何方向倾泻。
最先做出反应的,是割据辽东、世袭罔替已达数十年,在魏蜀之间一直保持暧昧的公孙氏。
现任辽东太守公孙渊,是个极其精于算计的枭雄。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个统一了中原、关中、河北,拥兵数十万的崭新大汉王朝,意味着什么。
司马氏覆灭的惨状犹在眼前,张飞那支虎狼之师就屯在黄河边上。
他连夜召集心腹,做出了决断:“遣使!携重礼,赴洛阳!上表称臣,纳贡请封!”
他要的,是继续保有辽东的实际统治权,哪怕名义上臣服。
他赌的是洛阳方面初定天下,无力也无意立刻远征苦寒的辽东。
很快,一支打着“贺大汉光复,辽东公孙虔奉表归附”旗号的使团,带着辽东特产的人参、貂皮、骏马以及措辞极尽恭顺的表文,渡海兼程,赶往洛阳。
紧接着,是塞外广袤草原上的反应。
鲜卑各部,在轲比能死后一度纷争,但仍有强大部族存在。
乌桓,昔日被曹操击破后散落塞内塞外,仍有相当势力。
这些草原雄鹰的嗅觉同样灵敏。
他们或许不完全理解洛阳宫阙的礼仪,但他们深刻懂得强弓硬马的力量。
张飞麾下那支来去如风、战力剽悍的凉州铁骑,很大程度上就是由归附的羌胡组成,这本身就是一个强烈的信号。
大汉有能力吸纳、整编草原力量为己用。
蜀军那些闻所未闻的“霹雳”武器,更是让他们惊惧。
继续南下劫掠?
面对的是一个刚刚完成统一、士气如虹、武力空前强大的帝国,绝非昔日内部纷争不休的曹魏可比。
结盟,或者至少表示顺从,获取互市贸易的机会,成了大部分部落首领的现实选择。
于是,鲜卑数部大人、乌桓主要首领的使者,也带着良马、皮革、毡毯,怀着忐忑与试探的心情,陆续南下来到黄河边,请求觐见大汉皇帝。
洛阳,刘备接到各方奏报,与诸葛亮、陈到等重臣商议。
“翼德陈兵大河,威势已成。公孙、鲜卑、乌桓,皆畏威而来,此乃定北疆之良机。”诸葛亮分析道,“然,北疆之事,非仅武力可定。需恩威并施,确立名分,使其不敢轻易南窥,亦可为我北屏。”
陈到补充:“可效仿光武皇帝旧事,大会诸胡于塞下,重申盟约。既彰天朝气度,亦绝其侥幸之心。”
刘备欣然同意:“便依二卿之策。朕,当亲赴大河之滨,会见诸部!”
章武八年秋,黄河之滨,一处开阔的高地。
临时搭建的盟坛虽不奢华,却庄严肃穆,汉军精锐环绕,甲胄鲜明,旌旗如林。
刘备身着戎装,外罩龙纹披风,立于坛上,诸葛亮、陈时分立左右。
张飞全身甲胄,持丈八蛇矛,如同门神般立于坛阶之下,虎目圆睁,扫视着下方来自各方的使者,他身后,是精选出的、格外雄壮的凉州铁骑仪仗。
白毦兵则散于外围要地,目光警惕。
坛下,气氛凝重而微妙。
公孙渊的使者衣冠楚楚,礼仪周到,献上礼单时口中尽是颂圣之词,眼神却不时飘向张飞和那些精锐骑兵,衡量着对方的实力与意图。
鲜卑各部的使者大多身形魁梧,皮袍左衽,腰间佩着弯刀,虽依礼解下兵刃,但眉宇间仍带着草原的桀骜与审慎,他们更关注那些战马和汉军士卒的装备。
乌桓使者则相对恭顺一些,他们与汉地接触更深,更清楚统一后大汉的可怕。
吉时到,礼乐起。
刘备步至坛前,声音洪亮,借助高地与河风,传遍四方:
“朕,大汉皇帝备,告尔公孙氏、告尔鲜卑、乌桓诸部:”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今伪魏荡平,海内初定,天命再归于汉!”
先声夺人,定下基调。
“尔等先祖,或为汉臣,或受汉封。往昔因中原纷乱,音问阻隔,乃至有乖藩礼。今既遣使来朝,奉表纳贡,朕心甚慰!”
给予台阶,承认其“来朝”事实。
“自今以后,汉胡一家,皆为赤子!”刘备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
“朕允诺:开放边市,公平贸易;赐尔封号,永镇北疆;汝等治下之民,各安生业,朕绝不轻言刀兵!”
这是“恩”,是胡萝卜。
“然!”他话锋一转,目光如电,扫过诸使,尤其在那几个面露不服的鲜卑使者脸上顿了顿。
“若有心怀叵测,背盟叛约,侵我疆土,掠我边民者——”
他侧身,手指向身后如林的旌旗与肃杀的军阵,最后定格在张飞那如同铁塔般的身影上。
“朕之大将军,朕之虎贲锐士,必提兵北向,犁庭扫穴,绝其苗裔,勿谓言之不预也!”
这是“威”,是大棒,更是对张飞及其麾下强大武力的直接展示。
“汉胡一家,共御外侮!”刘备最后重重强调,“凡更北之寇,敢南犯者,即为你我共敌!当同心戮力,保境安民!”
这最后一句,巧妙地将潜在的矛盾部分导向外部,并赋予这些部族“大汉屏藩”的荣誉与责任。
盟誓已毕,杀白马,歃血为盟。
刘备亲自向主要部族使者颁发印绶、冠带,赐予锦缎、瓷器、茶叶等物。
张飞则代表军方,与各部使者约定大致防区与联络方式,其粗豪却不容置疑的语气,配合着身后铁骑的低沉嘶鸣,让任何小心思都不得不收敛。
黄河滔滔,奔流东去。
盟会散去,诸使带着复杂的心情北返。
公孙渊的使者松了口气,至少短期内辽东无忧。
鲜卑、乌桓使者则感到了沉重的压力,这位汉帝和那位黑脸将军,绝非易与之辈,南下劫掠的念头不得不死死按住,转而思考如何从互市中获取最大利益。
张飞的大军,开始部分北调,屯驻于幽州要地,一方面巩固新附的河北,另一方面也是实实在在的威慑。
“黄河之盟”虽不能一劳永逸地解决所有边疆问题,但它以强大的武力为后盾,以清晰的政治条款为框架,为初创的大汉王朝赢得了宝贵的稳定北方边疆的时间。
一个统一的、强势的中原王朝重新屹立,其辐射力开始越过长城,真正影响塞外的格局。
北疆,暂定。
而刘备与他的臣子们,可以将目光,投向那东南一隅,尚未归附的孙吴了。
天下归一的长卷,已描绘十之八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