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回到默川资本自己的办公室，刚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坐下，门外便响起了规律的敲门声。
“请进。”
门被推开，刘一菲抱着一摞整理好的文件走了进来。
她脸上带着惯常的专注和干练，只是细看之下，眼眶似乎有极淡的红痕，被精致的妆容小心遮掩着。
“老板，这些是今天需要您优先审阅的文件，包括默川游戏八月份详细运营数据报告、脑科学研究中心投资协议的修改版、以及喜茶代言合同的最终草案。”
刘一菲将文件分类放在陈默桌上，声音清晰。
“嗯，放这儿吧。游戏数据简报陆川上午电话里简单提过，报告我细看。研究中心协议沈总那边把关，我最后确认。代言合同……”
陈默正说着，一阵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打断了汇报。
不是陈默的手机，声音来自刘一菲随身的小包。
刘一菲动作一滞，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厌烦。
她迅速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跳动的名字，眉头立刻蹙紧，手指划向挂断键。
“抱歉，老板。”
她收起手机，重新看向陈默，准备继续汇报。
“我们刚说到……”刘一菲刚开口。
“嗡嗡嗡——”
那固执的手机铃声再次响了起来，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刘一菲的脸色微微一白，再次拿出手机，看着那个不断闪烁的来电显示，指尖悬在挂断键上方，却有些犹豫。
陈默将刘一菲的反应看在眼里。
平时的刘一菲行事利落，极少会在工作时被私事干扰。
看她此刻的神情，这通电话似乎让她倍感压力。
“一菲！”
陈默开口，语气平和，“先去接电话吧。可能是什么要紧的事，别耽误了。”
刘一菲抬起头，看向陈默，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为难，也有一丝难以启齿的窘迫。
刘一菲咬了咬下唇，终于还是点了点头：“谢谢老板，我……我很快回来。”
说完，她拿着依旧执着作响的手机，快步走出了办公室，并轻轻带上了门。
陈默看着她略显匆忙的背影，若有所思。但他没有深究，员工的私人事务，若非对方主动提及，他向来给予充分的尊重和空间。
林洛将注意力重新拉回桌上的文件，拿起了最上面的默川游戏运营报告。
……
办公室外，刘一菲没有在工位接电话，而是快步走向远离办公区的消防楼梯间。
这里通常少有人来，相对安静。
她推开厚重的防火门，走到楼梯转角处，手机还在掌心震动着，屏幕上“妈妈”两个字如同烙铁般刺眼。
刘一菲背靠着冰凉的墙壁，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在积蓄面对某种麻烦的勇气。
终于，她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
“喂，妈。”
她的声音努力保持着平静。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语速快，音调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催促和隐隐的责备，完全没有寻常母亲对在外女儿的关切和温柔。
“一菲啊！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工作再忙，妈妈的电话也不能不接啊！”
“我刚才在老板办公室汇报工作，不方便接。”
刘一菲解释道，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
“行了行了，知道你现在在大公司，给大老板当助理，风光了！”
刘母的语气听不出多少高兴，反而有点酸溜溜的。
“不说这个了，钱准备好了没有？你舅舅那边可等着呢！”
刘一菲的心猛地一沉，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手机：“妈，我上次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工作才多久，平时开销也不少，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
“拿不出？！”
刘母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不满。
“你在大城市，在大公司，一个月工资得有多少？人家都说京城遍地是黄金！你舅舅好不容易给你表弟谈了门好亲事。”
“女方要求在县城买房，首付就差这十五万！你是他亲表姐，现在有出息了，帮衬一下怎么了？啊？！”
“妈，这不是帮衬一下的问题……”
刘一菲感到一阵无力，“表弟买房的首付，为什么要我出大半？舅舅他们家自己……”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刘母厉声打断刘一菲。
“那是你亲舅舅！小时候多疼你！现在他遇到难处了，你当外甥女的能看着不管？”
“我告诉你刘一菲，这钱你必须出！不然你让我在你舅舅面前怎么做人？让老家的人怎么看我们？”
刘一菲的眼眶瞬间红了，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愤怒和一种深切的悲哀。
她想起小时候，舅舅所谓的“疼爱”不过是偶尔给颗糖，而母亲却总把家里的好东西往舅舅家送。
父亲早年病逝后，母亲更是把舅舅一家当成了主心骨，甚至有点唯命是从。
以前家里条件一般，母亲这种“扶弟”倾向还不明显。
自从知道她在京城进了大公司，当了董事长助理，母亲索要钱财的借口就越来越多，数额也越来越大。
“妈，我也有我的生活。我在京城租房、吃饭、交通哪样不要钱？我还想攒点钱，以后……”
“以后什么以后！”
刘母根本不听。
“你先顾好眼前！你表弟的婚事要是黄了，你负得起责任吗？我不管，最晚这周末，十五万必须打到我卡上！听见没有？！”
电话那头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母亲对女儿罕见的强硬和……冷酷。
刘一菲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行了，我这边还忙着呢，别忘了打钱！”
刘母最后丢下一句，便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刘一菲维持着接听的姿势，僵硬地站在原地。
楼梯间昏暗的光线照在她脸上，映出苍白的脸色和眼中积聚的水光。
积蓄？她哪还有什么积蓄。
之前母亲以各种名目要去的钱，已经掏空了她工作以来省吃俭用存下的大半。
这次开口就是十五万，她就算不吃不喝，也根本拿不出来。
难道要去借钱？或者预支工资？可老板会怎么看她？
巨大的压力、亲情的绑架、对未来的迷茫，还有那份无法言说的委屈和孤独，像潮水般涌上来，瞬间冲垮了她努力维持的坚强外壳。
刘一菲缓缓蹲下身，把脸埋进膝盖里，肩膀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压抑的、细碎的哭泣声，在空旷安静的楼梯间里低低回响。
她不敢放声大哭，怕被人听见，怕丢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怕被那个总是沉稳从容的老板看到自己如此狼狈不堪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