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道宗宗主,玄尘子,悬停在半空。
他整个人如坠冰窟。
脚下,是猩红浸染的大地,赤阳宗主厉天行与六臂魔猿王的尸体早已冰冷,死状凄惨。
玄风域东部两大金刚境强者,两位与他修为在伯仲之间的存在,就这么死了。
在他们赶来之前的短短片刻,尽数陨落。
“宗主……这……”
他身后一名长老喉咙发干,艰涩开口,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是谁杀了他们?!
四道视线,最终死死锁定了那血腥战场上空,唯一的生者。
那个白发青年。
太年轻了。
气息内敛如顽石,仿佛一介凡俗,偏偏是这副模样,却让四位金刚境强者感受到一种无形的窒息。
玄尘子心中警铃大作。
但下一瞬,一股比恐惧更猛烈的贪婪,烧穿了他的理智。
厉天行死了,老魔猿也死了!
这意味着,他们身后的两条巨型灵脉,数百年积累的宗族宝库,都成了无主之物!
这是天赐玄天道宗的万载霸业之基!
前提是……
拿下眼前这个神秘的年轻人!
一念及此,玄尘子心中的杀意与贪欲再也无法遏制。
他脸上的惊骇瞬间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悲天悯人的道骨仙风。
“竖子!何其歹毒!”
玄尘子手中拂尘一甩,声色俱厉,声音仿佛天宪,震荡四野。
“厉道友与魔猿王虽有私怨,亦是生灵,你这魔头,竟在此滥造杀劫,血流漂杵,简直丧心病狂!”
“今日,老道便要替天行道,镇压你这魔头,以慰数万亡魂!”
他言语间正气冲霄,大义凛然。
身后三名长老心领神会,身形闪动,呈四象之势,彻底封死了顾少熵的所有退路。
“布阵!”
玄尘子一声令下。
嗡!
四道通天剑光拔地而起,撕裂长空!
青龙盘踞,白虎咆哮,朱雀啼鸣,玄武镇世!
四象神兽的虚影在剑光中交织轮转,一座覆盖天地的恢弘剑阵瞬间成型,将顾少熵彻底囚困于内。
剑气森然,杀机凛冽,那股威势,远超之前厉天行的焚天烈焰。
“玄天四象剑阵!成!”
玄尘子立于大阵中枢,眼神冰冷,已然自认胜券在握。
“魔头,我玄天道宗镇宗大阵之下,你插翅难逃!速速束手就擒,老道或可饶你一具全尸!”
然而,面对这封天绝地的恐怖剑阵。
顾少熵那张万年不变的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
他甚至轻轻摇了摇头,眼底深处,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失望。
“你的阵,比我一位故人布下的,差太远了。”
话音未落。
他动了。
没有闪避,没有格挡。
他就那么迈开了脚步,朝着那剑气纵横、杀机沸腾的剑阵核心,踏出了第三步。
踏天九步,第三步!
轰!
整个人,直接走进了那座杀机四伏的剑阵之中!
“找死!”
主持剑阵的一名长老见状,发出一声狞笑,神念催动,万千剑气瞬间化作绞杀一切的死亡风暴,朝着顾少熵席卷而去!
可接下来的一幕,成了他们此生最后的噩梦。
顾少熵在那密不透风的剑网之中,如履平地。
他的重瞳里,没有剑光,没有杀机。
只有一道道能量流转的轨迹,一个个阵法节点的明灭,一处处微不足道的破绽。
整座杀阵的阵纹,在他眼中被解析得通透无比。
他只是随意地走着,不急不缓。
每一步落下,都精准地踏在剑阵运转最滞涩、最别扭的那个点上。
那动作飘逸,洒脱,仿佛在演绎某种天地至理。
但对主持剑阵的四人而言,却不亚于天塌地陷!
“我的剑气……为何凝滞了!”
“该死!阵法运转不畅,真元反噬!”
“他……他怎么可能看穿我等的阵法轨迹?!”
三名长老失声惊呼,声音里满是崩溃。
他们引以为傲的镇宗大阵,在那个男人闲庭信步般的走动下,竟是变得处处掣肘,运转出现了致命的断裂!
就在一名金刚境三重的长老,因阵法反噬而心神失守的刹那。
顾少熵,出手了。
他只是随意地,反手点出一指。
指尖之上,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刺穿光阴的剑光,一闪而逝。
杀灭剑意!
“噗!”
那名长老眉心骤然出现一个细小的血洞,脸上的惊骇与不解就此定格,生机断绝,从空中直挺挺地坠落。
“三师弟!”
玄尘子眼角迸裂!
剑阵缺了一角,威力骤减,狂暴的能量开始疯狂倒灌!
而顾少熵的身影,却如同鬼魅,在那混乱的剑气中穿行。
他出现在了另一名长老面前。
一拳轰出。
平平无奇,毫无花哨的一拳。
那长老骇到魂飞魄散,将毕生真元都化作护体罡气,挡在身前!
“砰!”
罡气如纸糊,寸寸碎裂!
整个人,被那股无法抗拒的拳力,当空打爆成了一蓬血雾!
紧接着。
他又出现在了最后一名长老的身后。
一掌拍下。
轻飘飘的,仿佛只是在拂去肩头的尘埃。
“不!”
那长老在绝望中嘶吼,却被一掌印碎天灵盖,神魂如烛火,被掌风彻底吹灭!
兔起鹘落。
三名金刚境强者,三名玄天道宗的中流砥柱,尽数陨落!
那座不可一世的玄天四象剑阵,也随之发出一声哀鸣,轰然崩溃!
玄尘子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他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完了!
全完了!
他引以为傲的镇宗剑阵,他毕生修为的师弟们,在对方面前,竟连拖延片刻都做不到!
逃!
这是他此刻脑海中,唯一剩下的本能!
他没有丝毫犹豫,疯狂燃烧精血,整个人化作一道刺目的蓝色流光,朝着天际尽头,亡命奔逃!
然而。
“嗡——!”
一声轻微的风雷之声,在他耳边响起。
他眼前的景象,猛地一花。
那道白发身影,竟是后发先至,鬼魅般出现在了他的正前方,挡住了他的去路。
顾少熵身后,一对风雷萦绕的光翼,正缓缓扇动,撕扯着空间。
“你……”
玄尘子眼中满是骇然与绝望!
他想也不想,祭出了自己最后的底牌!
“玄天宝镜!给我挡住!”
一面古朴的青铜宝镜从他体内飞出,迎风暴涨,镜光流转,化作天幕,护在他身前。
这是他从上古遗迹中九死一生得来的玄阶极品宝器,是他最大的倚仗!
做完这一切,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然而,回应他的,依旧是那只拳头。
平平无奇,却仿佛承载了一方天地的重量。
轰!
一拳。
结结实实地,印在了那玄天宝镜之上。
“咔嚓——!”
一声清脆的,让玄尘子心胆俱裂的破碎声响起!
那面流光溢彩,号称坚不可摧的玄天宝镜之上,竟是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紧接着,裂痕如蛛网,疯狂蔓延!
“不!我的宝镜!”
玄尘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就在他心神失守的这一瞬。
一道无法用肉眼捕捉的湮灭神光,自顾少熵的重瞳之中,一闪而逝!
神光瞬间洞穿了即将崩碎的宝镜,没入了玄尘子的眉心!
“呃!”
玄尘子如遭雷击,身躯剧震,神魂被撕裂的剧痛让他动作出现了刹那的僵直。
就是现在!
顾少熵的身影欺近。
一只手快如闪电,轻轻按在了玄尘子的天灵盖上。
“不……不要……”
玄尘子终于从神魂的剧痛中挣扎出来,当他看到头顶那只仿佛能握住命运的手时,恐惧瞬间吞噬了他的一切。
吞天术!
发动!
“啊啊啊——!”
在玄尘子绝望而凄厉的惨嚎声中。
他金刚境五重天的雄厚修为,他苦修数百载的强大神魂,他身为一宗之主的滔天气运……
所有的一切,都被那只手,霸道绝伦地,吞噬得一干二净!
几个呼吸之后。
惨叫声,戛然而止。
顾少熵缓缓收回手。
玄尘子的身体,已经化作一具皮包骨头的干尸,眼中的生机与光芒彻底熄灭,无力地从高空坠落。
做完这一切,顾少熵神色依旧淡漠。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下方那几个,早已吓得瘫软如泥、屎尿齐流的残兵。
然后,再无丝毫兴趣。
他转身,身后风雷双翅轻轻一振。
整个人化作一道流光,瞬息之间,便消失在了天际的尽头。
……
玄风域,东部荒原。
血腥战场上空,死一般的寂静已持续了不知多久。
那几个侥幸从顾少熵拳下存活的修士,早已吓得瘫软如泥,连逃跑的念头都无法升起。
他们只是跪在地上,浑身剧烈颤抖,看着那几具冰冷的尸体,又看看远处天空那道白发身影,脑子里一片空白。
今日所见,所闻,所感,已经彻底碾碎了他们身为强者的尊严与认知。
这将是他们终其一生都无法摆脱的梦魇。
良久。
一名赤阳宗的长老,才敢颤巍巍地抬起头,他看着那片被鲜血染红的空旷大地,又看着那道魔神般的身影,只觉得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火炭,干涩,灼痛。
他想求饶,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这片区域,在今日之前,还是赤阳宗与六臂魔猿一族争霸的舞台。
而现在,只剩下一片死地,和一个他们连仰望都感到恐惧的存在。
渐渐地,恐惧在这些幸存者心中发酵,最终化作了一种麻木的绝望。
他们连动都不敢动。
然而,顾少熵似乎已经彻底忘了他们的存在。
他的身影在原地消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又过了许久,确认那尊杀神真的已经离去,这几名长老才敢从地上爬起来,他们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那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们踉踉跄跄地逃离了这片修罗场。
不久之后,一个名号开始在这片混乱的土地上,如同瘟疫般悄然流传。
白发魔子。
传闻他一袭白发,纤尘不染,却杀性滔天,喜怒无常。
传闻他两步踏杀赤阳宗主,一指点灭六臂魔猿王。
传闻他挥手间,便能抹去一支成千上万的大军。
这个名号,起初只在小范围流传,被当成是某些修士酒后的胡言乱语。
毕竟,这战绩太过骇人听闻,超出了所有人的理解范畴。
但随着越来越多的证据浮现,随着那片被鲜血浸透的战场被更多人发现,怀疑渐渐变成了惊悚。
“白发魔子”之名,成为了这片区域所有修士与妖兽谈之色变的禁忌。
……
对于外界的风起云涌,顾少熵毫不在意。
此刻的他,正驾驭着飞舟,按照南问天给予的星图,一路向着玄风域的核心地带飞去。
这几日,他将玄尘子等人的记忆碎片尽数吞噬消化。
这些活了数百年的老家伙,脑子里确实有不少好东西。
尤其是玄尘子,作为一方大宗之主,其记忆中,蕴含了大量关于玄风域各大势力的秘闻、各处险地的详细情报,以及不少玄阶功法与神通秘术。
这些信息,极大地丰富了顾少熵对这个陌生大域的认知。
飞舟在云层中穿行。
沿途所见,正如南问天所说,处处皆是厮杀与混乱。
城池残破,匪帮横行于荒野,烧杀抢掠。
修士之间,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生死搏杀,只为了一件法宝,一株灵草。
弱者的尸骨,被随意抛弃在路边,无人问津,最终成为妖兽的口粮。
在这里,没有道德,没有律法,唯一的真理,便是力量。
强者为尊,弱者为食。
顾少熵气息内敛,如同一缕飘荡的幽魂,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的心境,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从青山走出,踏上修行路的那一刻起,他便早已明白这个世界的残酷。
玄风域的景象,只不过是将这份残酷,更加赤裸裸,更加血淋淋地展现在他面前而已。
这反而让他的道心,愈发通透,对“强者为尊”这四个字的理解,也更加深刻。
又是数日之后。
一座无比宏伟的巨城,终于出现在了地平线的尽头。
落云城。
玄风域中首屈一指的几座超级大城之一。
此城占地极广,城墙高达百丈,通体由黑色的巨石砌成,上面铭刻着无数斑驳的阵纹,散发着古老而沧桑的气息。
城内,更是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汇聚。
无论是正道修士,还是魔道巨擘,亦或是各种匪帮恶徒,只要有足够的灵石,都能在这里找到一席之地。
这里的秩序,同样混乱。
但因为几大顶级势力的相互制衡,至少在明面上,还维持着最基本的规则。
根据星图的指引,南天府在玄风域的分府,就坐落在这座巨城的西北角。
顾少熵收起飞舟,身形一晃,便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进出城池的庞大人潮之中。
他缴纳了十块下品灵石作为入城费,顺利进入城内。
城中景象,喧嚣而又充满了勃勃生机。
宽阔的街道上,人流如织,车水马龙。
道路两旁,店铺林立,酒楼、丹阁、器坊……应有尽有。
各种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顾少熵没有过多停留,径直朝着西北方向行去。
一路上,他敏锐地察觉到,这座城池之中,隐藏着不少强大的气息。
金刚境强者,随处可见。
甚至,他还感知到了几股,连他都感到一丝压力的,属于真武境的恐怖气息。
不愧是玄风域的核心大城。
一个时辰后。
顾少熵来到了一片略显破败的区域。
最终,他在一条偏僻的巷子尽头,停下了脚步。
一座府邸,出现在他面前。
然而,眼前所见,却让他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只见那座府邸的朱漆大门,早已斑驳陆离,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门楣之上,那块悬挂着的牌匾,上面“南天府”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也已蒙上了厚厚的灰尘,右下角甚至还缺了一大块。
门口那两尊用以镇宅的石狮子,其中一尊更是从中断裂,倒在了地上,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底座。
一股破败萧条的气息扑面而来。
门口,站着两名守门的弟子。
他们的修为,只有可怜的神藏境。
身上的道袍,洗得发白,甚至还带着几个补丁。
两人面黄肌瘦,眼神麻木,无精打采地靠在门框上,仿佛随时都能睡过去。
这哪里像是一个三品圣地的分府?
简直比那些不入流的小家族,还要落魄。
就在顾少熵打量着这座分府时。
一阵嚣张的脚步声,从巷口传来。
一队身穿统一黑衣,气息凶悍的修士,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为首的,是一名面容倨傲的青年,修为在元丹境七重天。
他身后跟着的几名手下,也都是元丹境的高手。
这群人,径直走到了南天府的大门前。
那两名昏昏欲睡的守门弟子,看到来人,顿时一个激灵,脸上瞬间堆满了谄媚而又畏惧的笑容。
“张……张公子,您来了。”
“滚开!”
那为首的黑衣青年,看都未看他们一眼,直接一脚,狠狠地踹在了那本就摇摇欲坠的朱漆大门上!
“砰!”
一声巨响,大门被踹得向内凹陷了一大块,木屑纷飞。
“让你们那个废物府主,给老子滚出来!”
黑衣青年指着府内,嚣张跋扈地吼道。
“这个月的供奉再交不上来,信不信老子今天就拆了你们这座破庙!”
他的声音,充满了不屑与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