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砂撞上眉心的瞬间,我后颈一麻。
不是痛,是整条脊椎被冻住的感觉。
左眼幻灵珠碎片猛地发烫,像一块烧红的铁片贴在眼眶里。我没眨眼睛,抬手去挡,指尖刚碰到额角,一股吸力从地面炸开。
黑风卷上来。
百毒族长的袖子被掀开半截,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爬动的毒虫。那些虫子还没来得及飞起,就僵住了。身体干瘪下去,外壳裂开,露出白骨一样的内壳。
他往后退了一步,但没来得及收回手臂。
黑风擦着他手腕掠过,那截衣袖直接没了,断口平滑,像被刀切过。
雷裔动了。
他没看我,也没看百毒族长,斧头已经劈出去。斧光亮得刺眼,直直砍向风眼中心。
风眼晃了一下。
一枚金色瞳孔浮出来,不大,只有铜钱大小,悬在半空,正对着斧光。
斧光撞上去,没响,也没散。
它被吞了。
雷裔身子一晃,左手按住左眼,指缝里渗出血来。血是暗红色的,顺着下巴往下滴,在地上砸出小坑。
我没有停。
识海里混沌幻灵珠转得极快,推演界面自动弹出三行字:
【空间锚点已锁定】
【收容范围:半径十丈】
【执行指令:拉入】
我张开右手,掌心朝下。
幻灵空间展开。
不是慢慢撑开,是一下子扣下来,像盖子合拢。四周光线骤暗,又立刻亮起——淡青色的光,来自空间内部。
我们全进来了。
脚落地时,我听见百毒族长喘了一口气。
雷裔单膝跪地,左手还捂着眼,血没停。
狐月不在。
我立刻转身。
她没进来。
我刚才只顾着收人,没确认她是否在收容范围内。
可我已经关了入口。
幻灵空间一旦闭合,外界就无法再进入,除非我主动打开。
我盯着空间边缘。
那里有波动。
不是风吹水纹那样的波动,是光在抖。像隔着一层热气看远处的树影,边缘模糊,但能看清轮廓。
一个虚影站在那里。
没有脸,没有身体,只有一只眼睛。
金瞳。
它不动,也不眨眼,只是看着我。
我往前走了一步。
虚影没退。
我再走一步。
它还是没动。
我停下,抬手,指尖凝聚混沌气,朝它点过去。
混沌气碰到虚影前一寸,停住了。
像撞上一堵看不见的墙。
我收手。
转头看向雷裔。
他松开左手,左眼睁开。眼球表面有一道细线,金的,从瞳孔边缘一直延伸到眼角。血还在流,但流得慢了。
他抬头看我:“它进来了。”
我没问谁。
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我低头,看自己左手。
掌心还残留一点星砂的触感,像沙子卡在皮肤纹路里。
我搓了搓手指。
没有沙粒。
但那点感觉还在。
我抬脚,走向空间边缘,靠近那只金瞳。
它没动。
我站定,盯着它。
三息后,它眨了一下。
不是人类那种眨眼,是整个瞳孔缩成一个点,又猛地放大。
我左眼幻灵珠碎片又烫了一下。
这次更狠。
我闭眼,再睁。
视野里多了一层东西。
不是幻觉。
是真实存在的纹路。
金的,从我左眼瞳孔边缘开始,向外延展,像蛛网,但很淡,只有我自己能看到。
我伸手,摸了摸左眼。
眼皮温热。
我回头,看百毒族长。
他坐在地上,右臂垂着,袖口空荡荡的。他正用左手一根根掰开右手手指,检查指节有没有变色。
我问:“你刚才看见什么?”
他摇头:“只看见风。”
“没看见眼睛?”
他顿了一下,说:“风里有光,一闪就没了。”
我点头。
转头看雷裔。
他靠在斧柄上,没说话,但眼神很清醒。
我走到他身边,蹲下。
他左眼那道金线还在,血止住了。
我伸出手,想碰他眼皮。
他没躲。
我的指尖刚碰到他睫毛,他忽然说:“别碰。”
我收手。
他闭上眼,再睁开:“它在记。”
“记什么?”
“记我怎么用雷。”
我没接话。
站起身,走向空间中央。
这里没有地面,也没有天空,只有一片青灰色的雾。雾里浮着几块石台,是我以前放炼器材料的地方。
我走到最近的一块石台边,抬手按在上面。
混沌幻灵珠启动扫描。
空间边界、能量流速、时间差值、外部干扰源……
一行行数据滚过识海。
最后停在一条新信息上:
【检测到外部刻痕残留】
【位置:空间外壁对应坐标x732-Y419】
【内容:破界者,终成界】
【笔迹比对:匹配清源使·符爻】
我立刻转身,朝那个坐标走去。
走到边缘,抬手拨开雾气。
雾后面不是墙。
是一层薄薄的光膜。
光膜对面,是星洞。
洞壁上,刻着那六个字。
字是凹进去的,边缘锋利,像是用指甲硬生生抠出来的。
我盯着“界”字最后一笔。
那一笔拖得很长,斜向下,末端有个小钩。
和符爻以前在我手臂上画过的符尾一模一样。
我收回手。
雾气重新聚拢。
我站着没动。
雷裔开口:“它在等你回话。”
我没看他。
问百毒族长:“你信命吗?”
他正在撕自己袖口剩下的布条,闻言手停了一下。
说:“我不信。但我信毒。”
我点头。
转身,面向空间边缘那只金瞳。
它还在。
我抬起左手,摊开掌心。
掌心空的。
但我盯着它,说:“你想要这个?”
金瞳没动。
我握紧拳头。
咔。
指节响了一声。
我松开手。
掌心还是空的。
但我知道,它看见了。
我左眼那道金纹,又亮了一点。
不是光,是温度。
我能感觉到它在皮肤底下蔓延。
我低头,看自己左脚。
鞋尖沾了一点灰。
不是幻灵空间里的灰。
是外面带进来的。
我抬脚,踩了一下地面。
灰没掉。
我再踩一下。
还是没掉。
我弯腰,用右手拇指蹭了一下鞋尖。
灰被蹭掉了。
我直起身,看向雷裔。
他正看着我。
我问:“你还能劈几斧?”
他没答,只是把斧头横过来,用左手抹了一下斧刃。
斧刃上有一道浅痕。
是刚才被金瞳吞掉那道斧光留下的。
我走过去,接过斧头。
斧身比我上次拿时重了。
我掂了掂,翻转斧刃,对准自己左眼。
雷裔猛地起身。
我没动。
斧刃停在我左眼一寸处。
我盯着斧刃上自己的倒影。
倒影里,左眼那道金纹,正在变深。
我放下斧头。
转身,朝金瞳走去。
它没退。
我站定。
抬起右手,食指指向它。
我说:“你出来。”
金瞳眨了一下。
我指头没动。
它又眨了一下。
我指头还是没动。
第三下。
它没眨。
它缩了。
不是退,是往里缩,像水滴落进池塘,一圈圈涟漪散开,然后消失。
我收回手。
转身。
雷裔和百毒族长都看着我。
我没说话。
走到石台边,拿起一块黑曜石。
石头凉的。
我把它放在左眼下面。
石头很快变暖。
我换了一块。
还是暖。
我连换了三块。
每一块都变暖。
我放下石头,抬手,摸了摸左眼。
眼皮烫得吓人。
我闭上眼。
识海里,混沌幻灵珠停了。
它不转了。
就停在那里。
像一颗死掉的珠子。
我睁开眼。
雷裔问我:“它停了?”
我点头。
他问:“什么时候停的?”
我说:“它眨第三下的时候。”
雷裔没再问。
百毒族长忽然说:“我袖子里的虫,死了七十三只。”
我看着他。
他盯着自己空荡荡的袖口,说:“剩下两只,还在动。”
我走过去。
他抬起右手。
袖口翻起,露出手腕内侧。
两点微光,在皮下闪。
我伸手,按上去。
光灭了。
他没动。
我松手。
光又亮起来。
我抬头,看他。
他摇头:“我不知道。”
我点头。
转头,看空间边缘。
那里空了。
金瞳没了。
但我知道它还在。
我抬手,按住左眼。
眼皮滚烫。
我说:“它没走。”
雷裔说:“它在你眼里。”
我没答。
百毒族长忽然问:“你左眼,现在是什么颜色?”
我摇头。
没照过。
雷裔说:“金色。”
我放下手。
左眼视野里,那道纹路,已经连到了太阳穴。
我抬起右手,食指抵住太阳穴。
轻轻一按。
纹路跳了一下。
我松手。
它停了。
我抬头,看雷裔。
他左眼那道金线,也在动。
不是跳,是游。
像活物一样,在他眼球表面爬。
我问:“疼吗?”
他摇头。
我说:“它在长。”
他点头。
我转头,看百毒族长。
他袖口那两点光,又亮了一点。
我走过去。
他没躲。
我伸手,按住他手腕。
光没灭。
我加了一点力。
光闪了一下。
还是没灭。
我松手。
光稳住了。
我抬头,看他。
他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我问:“你想说什么?”
他张嘴,声音很轻:“它要醒了。”
我点头。
没问谁。
转身,走向空间中央。
那里有一块石台,上面放着半截断剑。
是我上一次炼器失败留下的。
我走过去,拿起断剑。
剑身冰凉。
我把它举到眼前。
剑刃上,映出我的脸。
左眼那道金纹,已经绕过眉骨,开始往下走。
我盯着它。
它也盯着我。
我抬手,用断剑尖,轻轻划了一下左眼下方的皮肤。
没破。
只有一道白痕。
白痕慢慢变红。
血渗出来。
我盯着那滴血。
它没掉。
挂在皮肤上,晃了两下。
我眨了一下眼。
血掉了。
落在断剑上。
滋。
一声轻响。
剑身冒出一缕青烟。
我低头。
剑身上,那滴血不见了。
只有一道金线,从剑尖开始,沿着剑身往上爬。
我松手。
断剑掉在地上。
金线停在剑柄处。
没动。
我抬头。
雷裔和百毒族长都看着我。
我没说话。
抬起左手,摊开。
掌心空的。
但我知道,它在。
我握紧拳头。
咔。
指节又响了一声。
我松开。
掌心还是空的。
我转身,面向空间边缘。
那里空了。
但我站着没动。
左眼越来越烫。
我抬起右手,食指再次指向那片空地。
我说:“出来。”
空地没动。
我指头没动。
一秒。
两秒。
我指头还是没动。
第三秒。
空地亮了一下。
不是金光。
是白光。
很短。
一闪就没了。
我放下手。
转身。
雷裔问我:“它答应了?”
我没答。
百毒族长忽然说:“我袖子里,只剩一只虫了。”
我看着他。
他抬起右手。
袖口翻起。
皮下,只剩一点光。
很弱。
我伸手,按上去。
光灭了。
他没动。
我松手。
光没亮。
我抬头,看他。
他嘴唇动了动,说:“它走了。”
我点头。
没问去哪儿。
转身,看自己左脚。
鞋尖又沾了一点灰。
我抬脚,踩了一下地面。
灰没掉。
我再踩一下。
还是没掉。
我弯腰,用右手拇指蹭了一下鞋尖。
灰被蹭掉了。
我直起身。
左眼烫得像要烧起来。
我闭上眼。
识海里,混沌幻灵珠开始转了。
很慢。
但确实在转。
我睁开眼。
雷裔问我:“它回来了?”
我点头。
他问:“这次,它要什么?”
我看着自己摊开的左手。
掌心空的。
我说:“它要我睁着眼。”
说完,我抬起左手,按住左眼。
眼皮滚烫。
我用力按下去。
指腹传来皮肤绷紧的触感。
我闭着眼。
没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