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克斯在栖枝上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啼叫，仿佛感知到了主人沉重的心绪。
邓布利多没有动，依旧站在原地，如同一座骤然苍老了十岁的石像。
他那双总是闪烁着睿智光芒的蓝眼睛，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失去了焦点，只是空洞地望着壁炉中跳跃的火焰。
炉火的光芒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影子，更添了几分暮气。
斯内普的话还在他耳边回荡，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刺穿了他试图维持的平静表象。
伏地魔的命令。
牢不可破的誓言。
这解释了很多事情。
解释了斯内普近日来异常紧绷的状态……
斯内普选择了坦白，表明了自己受制于人的处境。
他将选择权，或者说，将执行这最终判决的压力，抛回给了邓布利多。
邓布利多缓缓走到窗边，望着外面霍格沃茨熟悉的景色。
夜幕下的城堡静谧而庄严，灯火零星，如同指引迷途的星辰。
他曾以为这里是最后的堡垒，是黑暗中坚守光明的灯塔。
可现在，黑暗不仅从外部侵蚀，更从内部，露出了獠牙。
他知道伏地魔为何要斯内普动手。
这不单单是为了取他性命，更是一场恶毒的测试与羞辱。
让一个潜伏在霍格沃茨多年的间谍，亲手杀死他名义上效忠的校长，彻底斩断斯内普所有退路。
而他，阿不思·邓布利多，似乎已经别无选择。
他的身体在山洞中遭受的重创远未恢复，他现在的状况像是布满裂痕的琉璃，强行运转只会加速崩坏。
他或许还能勉强应对一两次激烈的战斗，但绝无可能再次正面击败伏地魔。
时间不在他这边。
更重要的是那个预言……那个“两者不能同存于世”的预言。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墙壁，望向了格兰芬多塔楼的方向，或者说，是望向了那个此刻不知在城堡何处的黑发少年。
哈利·波特。
他最重要的棋子，也是他计划中最终的……祭品。
没有人知道，连斯内普也不知道，在他发现哈利是魂器的那一刻起，一个冷酷到令人心寒的计划就已经在他心中成型。
要彻底消灭伏地魔，就必须摧毁所有的魂器，包括那个意外寄存在哈利体内的碎片。
这意味着，当伏地魔最终倒下的那一刻，哈利·波特也必须死……
这是他留给凤凰社的，最后的、也是最终的指令。
一个只有在一切即将终结时才会被启用的最终方案。
为了“更伟大的利益”，为了魔法世界最终的和平，救世主必须牺牲。
这个秘密，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包括斯内普。
他不能冒任何风险。
斯内普对莉莉的执念太深，深到足以让他为了保全莉莉的儿子而背叛一切。
邓布利多不敢赌。
而现在，伏地魔逼着斯内普来杀他。
这看似是一个死局，但换个角度……
邓布利多的眼神逐渐聚焦，一丝冰冷的、近乎残酷的清明取代了之前的疲惫和动摇。
如果他的死亡是不可避免的，那么，他必须让这场死亡发挥最大的价值。
首先，他的死能彻底洗清斯内普的嫌疑，让斯内普在伏地魔那边获得无与伦比的信任。
一个亲手杀死了邓布利多的间谍，价值无可估量。
这为凤凰社，争取到更多宝贵的时间和信息。
其次，他的死能成为一个信号，一个催化剂。
能打破现在虚假的表面太平，让整个魔法界真正认清伏地魔归来的现实和其残酷本质。
能激励那些仍在犹豫和观望的人，也能让那个孩子……更快地成长，更坚定地走向他既定的命运。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的死，能确保那个“最终指令”有被执行的可能。
只要他活着，他就下不了命令牺牲哈利。
他内心深处对那个孩子的愧疚和柔软，会让他犹豫。
而一旦他死了，指令被触发，凤凰社就会像冰冷的机器一样，在最终时刻，执行那最后的、必要之恶。
牺牲一个人，拯救整个世界。
这计算大义且冷酷，一切都是为了他一生信奉的“更伟大的利益”。
他为此已经牺牲太多了，绝不能在最后一步失败！
只是，心口为何还会传来如此清晰的钝痛？
仿佛有只手攥紧了他的心脏，连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苦涩。
他想起了哈利那双酷似莉莉的绿色眼睛，想起了他偶尔流露出的、与年龄不符的坚韧和孤独，也想起了他体内流淌着的，属于詹姆·波特的那份……
他终究，还是成了他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为了所谓的大局，冷酷地安排着一个孩子的死亡。
“原谅我，哈利……”一声极轻的、几乎消散在空气中的叹息，从老人干裂的嘴唇中溢出。
他转过身，步履比刚才更加沉重，走向那个储存着他无数记忆的冥想盆。
他需要再确认一些细节，完善这个以自己生命为代价的最终计划。
天文塔……那里将是一个合适的舞台。
公开，醒目，足以引起巨大的震动。
至于斯内普……邓布利多浑浊的蓝眼睛里闪过复杂。
这或许，也是对斯内普的一种……解脱。
他不知道斯内普早已清楚哈利是魂器，也不知道正是这个认知，促使了魔药大师最终的倒戈。
信息的不对称，让这位算无遗策的老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依旧笃信着自己布局的完整性。
他缓缓将一缕银白色的记忆投入冥想盆中，脸庞在盆中闪烁的光芒映照下，显得格外苍老和孤独。
为了最终的胜利，为了魔法世界的未来，霍格沃茨的校长，白巫师领袖，甘愿一步步走向他自己设定的刑场。
福克斯再次发出一声悲鸣，金色的泪水滑落，在桌面上溅开，如同无声的哀悼。
（其实我从一开始写的时候，并没有想着把邓布利多写成坏人，对于魔法界来说，他是个好人，这点毋庸置疑。我并没有想把他写成反派，只是立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