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布利多独自坐在办公室里，旋转的星象仪将细碎的光点投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福克斯偶尔发出一声低鸣，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询问。
哈利·波特刚才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外。
那孩子太平静了。
听到“魂器”，他表现出的震惊和厌恶恰到好处，却又像隔着一层薄纱，缺乏一种真正的、发自内心的冲击感。
更像是……一种表演。
更让邓布利多在意的是，哈利主动结束了谈话。
在他抛出“魂器”这个关键信息后，哈利没有追问，没有表现出任何探究的欲望，只是礼貌而疏离地告退。
或许……他早就知道了。
这个念头像一条冰冷的蛇，缠绕上邓布利多的心脏。
如果哈利早就知道魂器，甚至知道得比他更多……那么，他力量的来源，他行事风格的转变，他与德拉科·马尔福的紧密联盟，似乎都有了更合理的解释。
他们不是在黑暗中盲目摸索，而是在有目的地清除障碍。
冈特老宅被毁，戒指失踪。
挂坠盒是假的。
这些难道都是那两个少年的手笔？
他们是如何做到的？
他们从哪里获得的信息和力量？
邓布利多感到一阵深切的无力感。
他本以为自己是唯一的执棋者，掌握着最关键的秘密，引导着棋子走向预设的终局。
但现在，棋盘上出现了他无法完全理解的变数，而且这变数正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甚至可能已经悄悄改变了一些棋子的归属。
他必须加快速度。
必须在生命之火彻底熄灭前，拿到那个至关重要的记忆，并确保哈利走上那条……唯一的道路，无论那条路对他而言多么……
他的目光落在书桌上一个不起眼的小盒子上。
里面存放着他收集的关于汤姆·里德尔学生时代的记忆，来自不同的人，拼凑出那个男孩走向黑暗的轨迹。
但最关键的一块，始终缺失——关于魂器的那次谈话，来自霍拉斯·斯拉格霍恩。
斯拉格霍恩，他的同事，一个热爱舒适、名声和收集“明日之星”的老滑头。
他篡改了自己的记忆，将那次关于魂器的谈话从脑海中粉饰过去。
邓布利多尝试过多次，都无法从他那得到真实的版本。
但现在，他有了一个新的、或许更有效的筹码。
他拿起羽毛笔，开始写信。
不是给斯拉格霍恩，而是给另一个人。
……
第二天傍晚，魔药课下课后，斯拉格霍恩正挺着他的大肚子，慢悠悠地收拾着讲台上的器材，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心情似乎不错。
今天课上，哈利·波特又一次完美地熬制出了超纲的活地狱汤剂，让他脸上增光不少。
虽然那孩子对他热情的俱乐部邀请始终反应冷淡，但这并不妨碍他欣赏这份天赋。
“霍拉斯。”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教室门口响起。
斯拉格霍恩抬起头，看到阿不思·邓布利多站在那里，半月形眼镜后的蓝眼睛一如既往的温和，但斯拉格霍恩敏锐地察觉到那温和下隐藏的一丝不同寻常的凝重。
“阿不思！”斯拉格霍恩立刻换上热情洋溢的笑容，“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阴暗的地下室来了？来点评一下波特的活地狱汤剂？不得不说，真是完美，简直像是斯内普亲手……”
“霍拉斯，”邓布利多打断了他，声音不高，却让斯拉格霍恩的笑容僵了一下，“我需要和你谈谈。关于一段记忆。一段被修改过的记忆。”
斯拉格霍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了一些，他肥胖的手指不安地绞在一起，“记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阿不思……我老了，记忆总是有些混乱……”
“是关于汤姆·里德尔的。”邓布利多走进教室，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关上，“关于他向你询问……魂器的事情。”
斯拉格霍恩猛地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药材柜上，发出哐当一声响。
他的额头瞬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魂器？不，不……阿不思，你一定是记错了……我从没……汤姆只是问了些关于长生不老药的问题，普通的好奇……”
“霍拉斯，”邓布利多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沉重的压力，“我们都知道那不是真的。汤姆·里德尔，后来的伏地魔，制造了魂器。不止一个。而你，在他十六岁那年，向他透露了制造多个魂器的可能性。”
“我没有！”斯拉格霍恩尖声反驳，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我怎么可能告诉他那种邪恶的东西！我修改了记忆！我把它锁起来了！”
“但真相不会消失，霍拉斯。”邓布利多向前一步，目光如炬，“伏地魔回来了，比以往更强大。他正在暗中集结力量，清除所有他认为的障碍。你认为，当他想起当年那段谈话，想起那个可能知道他最大秘密的人……他会怎么做？”
斯拉格霍恩的脸色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他当然知道伏地魔会怎么做。
卡卡洛夫的死讯已经传遍了，尸体被发现时左臂的黑魔标记被整个剜去。
那是警告，也是清洗。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斯拉格霍恩徒劳地挣扎。
“我知道你害怕，霍拉斯。”邓布利多的语气缓和了一些，带着叹息，“但隐瞒和逃避不能保护你。只有面对它，摧毁伏地魔，才能真正保证你的安全。我需要那段真实的记忆，霍拉斯。这关乎无数人的生命，包括你自己的。”
斯拉格霍恩瘫坐在讲台后的椅子上，用手帕不停地擦着汗，“可是……阿不思……那段记忆……太危险了……如果被人知道我曾……”
“除了我，不会有别人看到。”邓布利多保证道，“而且，我有一个提议，或许能让你更安心一些。”他顿了顿，看着斯拉格霍恩惊恐的眼睛，“我知道你一直很欣赏哈利·波特，希望他加入你的俱乐部。”
斯拉格霍恩愣了一下，不明白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
“我可以安排一次会面。”邓布利多缓缓说道，“由我出面，邀请哈利，和他进行一次……深入的谈话。关于他的未来，关于他可能需要承担的责任。在这次谈话后，我会向他建议，可以考虑接受你的邀请，至少参加一次鼻涕虫俱乐部的聚会。”
斯拉格霍恩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但随即又被疑虑取代，“你……你能说服他？那孩子对我一直很冷淡……”
“我会尽力。”邓布利多没有把话说满，“但前提是，我需要看到你的诚意，霍拉斯。真实的记忆。”
这是一个交换。
斯拉格霍恩内心剧烈地挣扎着。
对伏地魔的恐惧是真实的，但对收集“明星学生”的渴望，以及对哈利的好奇，也同样强烈。
更重要的是，邓布利多抛出的这个诱饵，巧妙地击中了他的软肋——如果能通过俱乐部影响哈利，甚至将他引向“正确”的道路，那不仅能满足他的收集癖，或许还能在未来的权力格局中占据一席之地，抵消一部分因泄露魂器知识而可能带来的风险。
他沉默了足足五分钟，汗水浸湿了他的衣领。
最终，对未来的算计和眼前的恐惧压倒了对过往错误的遮掩。
“……好吧，阿不思。”斯拉格霍恩的声音沙哑而无力，他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细长的水晶瓶，里面盘旋着银白色的物质，“给你……这就是……真实的记忆。梅林在上，我希望我从未听过那些话……”
邓布利多接过记忆瓶，小心地收进长袍内侧的口袋，“谢谢你，霍拉斯。你的勇气会被铭记。”他看了一眼几乎虚脱的斯拉格霍恩，“关于和哈利的会面，我会尽快安排。”
离开地下教室，邓布利多沿着楼梯向上走。
手中的记忆瓶带着一丝冰冷的重量。
他终于拿到了这片关键的记忆拼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