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头鹰棚屋的寒气似乎浸透了邓布利多的骨髓。
他慢慢走回城堡，每一步都感觉比平时更费力。
城堡内部开始苏醒，远处传来学生们的喧闹声，早餐时间快到了。
他避开主楼梯，选择了一条更僻静的回廊，需要一点安静来整理思绪，也为即将到来的通讯积蓄力气。
他回到校长办公室，口令刚吐出，石头怪兽跳开。
办公室内，福克斯抬起头，发出一声低鸣。
邓布利多对它疲惫地笑了笑，走到冥想盆旁。
他用魔杖尖抵住太阳穴，抽出一缕银白色的、带着复杂情绪的记忆，让它滑入盆中。
场景变换。
他站在霍格沃茨的走廊上，看着哈利和德拉科·马尔福并肩行走。
这不是最近的记忆，而是更早一些，大约在圣诞假期前后。
画面转换。魔药课上，斯拉格霍恩正在大肆赞扬哈利完美的药剂。
哈利表情平静，而德拉科·马尔福在一旁，看似专注地看着自己的坩埚，但邓布利多能捕捉到他眼神里对斯拉格霍恩的轻蔑，以及落在哈利身上时……专注。
又是一段记忆。
在有求必应屋外（他无法看到内部，那里被强大的魔法保护着），德拉科的手看似随意地搭在哈利后腰上，一个短暂却充满占有意味的姿态。
邓布利多从冥想盆中抬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些细碎的片段拼凑出一个清晰的图景：毋庸置疑，一种深度绑定的、超越了普通友谊或战略合作的同盟。
德拉科·马尔福不再是那个跟在父亲身后、傲慢却空洞的少年，他变得危险，像一把被精心打磨过的匕首。
而哈利……哈利接纳了这把匕首，甚至可能，在挥舞它。
他担心的不是他们的力量，而是他们力量的来源和行使力量的方式。
他像是……另一个汤姆·里德尔，只是身边多了一个危险且忠诚的追随者。
他走到壁炉前，抓起一把飞路粉，“格里莫广场12号！”
绿色的火焰腾起，他俯身进入。
片刻的旋转和喧嚣后，他的头出现在格里莫广场布莱克老宅厨房的壁炉里。
厨房里只有小天狼星一个人，他正对着一份《预言家日报》皱眉，面前放着一杯冷掉的咖啡。
听到动静，他猛地抬头，看到邓布利多，脸上立刻浮现出混杂着担忧和不满的神情。
“阿不思！”他放下报纸，快步走过来，蹲下身与壁炉中的邓布利多平视，“怎么样？哈利他……”
“哈利很安全，小天狼星。”邓布利多的声音带着安抚，“我刚刚见过他，间接地。”
“间接？”小天狼星的眉头拧得更紧，“什么意思？他和那个马尔福家的小崽子在一起？我就知道！你不能让他们再这样接近哈利！那小子给他灌了什么迷魂药？！”
“冷静，我的朋友。”邓布利多说，“事情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哈利……他有自己的判断。”
“他的判断就是跟一个食死徒的儿子混在一起？！”小天狼星几乎是在低吼，“卢修斯·马尔福现在在魔法部风生水起，谁知道他们家在谋划什么！哈利会被他们利用，然后抛弃！”
邓布利多沉默了一下。
小天狼星的担忧不无道理，只是他看到的层面太浅，“我理解你的担心，小天狼星。但我需要你相信我，并且保持耐心。我们正处在一个非常微妙的时刻。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他看着小天狼星焦躁不安的眼睛，加重了语气：“我需要你留在这里，留在格里莫广场。看好这里，这是我们的一个重要据点。同时……约束好你自己，不要试图去霍格沃茨找哈利，也不要采取任何……独立的行动。你能向我保证吗？”
小天狼星张了张嘴，想反驳，但看到邓布利多眼中那不容置疑的严肃和深藏的疲惫，他最终把话咽了回去，不甘心地点了点头。“……我保证。但是阿不思，如果哈利有危险……”
“如果有确切的危险，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邓布利多承诺道，尽管他知道这个承诺可能无法兑现。
他又叮嘱了几句关于凤凰社日常警戒和情报的事情，然后道别，将头从火焰中抽了回来。
回到安静的校长办公室，邓布利多感到一阵虚脱，安抚小天狼星消耗了他不少精力。
他知道那个保证很脆弱，一旦小天狼星认定哈利受到直接威胁，他的承诺会立刻被抛诸脑后。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接下来，就是等待了。
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发出最后一次会谈的邀请。
他知道那不会是一次愉快的会面，很可能是一次彻底的摊牌。
他拿起羽毛笔，在一张空白的羊皮纸上停顿了片刻，然后写下：
“哈利，德拉科，
如果方便，请于今晚宵禁后，来我的办公室一趟。口令依旧。
我们有需要当面谈谈的事情。
阿不思·邓布利多”
他没有写更多。
过多的言语在聪明人面前是多余的。
他将便条卷好，召唤来福克斯。
“交给哈利·波特，拜托了，老朋友。”
福克斯叼起便条，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叫，展开金色的翅膀，从窗口飞了出去，融入外面明亮的日光中。
邓布利多看着它消失，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今晚。一切都将在今晚变得更加明朗，或者，更加迷雾重重。
……
福克斯带走便条后，办公室里只剩下邓布利多一个人，以及墙上肖像们若有若无的注视。
他静静地坐着，感受着体内生命力缓慢的流逝，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隐隐的钝痛，提醒他时间的紧迫。
他知道今晚的会面可能意味着什么。
可能是最后一次引导他们的机会，也可能是……确认他们为敌的开始。他需要为此做好准备……
他站起身，走到一个看起来年代久远的书架前，手指划过一排排皮质书脊，最终停留在一本黑色封皮、没有任何标题的厚书上。
他将其抽出，书页散发着霉味和古老魔法的气息。这不是霍格沃茨图书馆的藏书，而是他私人收藏中关于契约魔法和灵魂束缚的一部分研究笔记。
他需要确认，哈利和德拉科之间，是否存在某种魔法联结。
那种非同寻常的默契和信任，是否源于某种强制性的契约。
如果是，其性质是什么？平等共生？还是主从依附？这决定了他对待他们的根本策略。
他翻开书页，泛黄的纸张上是用古代如尼文和一种近乎失传的密文写就的注释和图表。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关于“生命共享”……的章节，大脑在飞速运转，试图将理论知识与观察到的细节对应起来。
没有明确的证据。
他们的互动看起来自然，虽然亲密，但并未表现出契约魔法通常伴随的强制性或能量外泄。
但邓布利多不敢掉以轻心。
他们背后可能站着某个极其高明的导师，或者他们掌握着连他都不知道的、更隐蔽的联结方式。
合上书，他将其放回原处。
这方面的探查，需要在今晚的会面中极其谨慎地进行。
接着，他需要考虑霍格沃茨本身的防御。
如果哈利和德拉科真的成为敌人，他们对城堡的了解将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他走到挂在墙上的巨大城堡地图前。
他的手指点向几个位置：大礼堂、图书馆、各个学院的公共休息室入口、以及……校长办公室。
他需要确保，在最坏的情况下，城堡的核心区域能够被迅速隔离和保护。
这只是权宜之计，真正的堡垒级防护需要更多时间和准备，而他恰恰没有时间。
然后，他想到了斯内普。
西弗勒斯·斯内普是他计划中至关重要，却也充满变数的一环。
如果哈利站在了邓布利多的对立面，斯内普会如何选择？
他会转而保护哈利，甚至与哈利和德拉科合作吗？
邓布利多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
他只能选择相信，相信斯内普对莉莉的爱，以及由此衍生出的、对摧毁伏地魔这一目标的执着，会压倒其他可能的考量。
他需要给斯内普更多的指示，或者说是……更多的约束。
他回到书桌前，快速写了一张简短的便条。
“保持警惕。专注最终目标。无论发生什么，按计划行事。”
他将纸条折好，放在桌角一个特定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邓布利多感到一阵深沉的疲惫袭来，几乎要将他压垮。
他扶着桌子边缘，稳住有些摇晃的身体。
窗外，天色已经开始泛黄，傍晚临近。
他走到福克斯的栖枝旁，伸出手，凤凰用头蹭了蹭他的手指，传递过来一丝温暖。
“快了，老朋友。”邓布利多轻声说，像是在安慰福克斯，也像是在告诉自己，“就快结束了。”
他需要小憩片刻，为今晚那场注定艰难的交锋储备最后一点精力。
他坐回扶手椅，闭上眼睛，办公室内只剩下肖像们轻微的呼吸声和福克斯羽毛摩擦的沙沙声。
暴风雨前的短暂宁静，笼罩了这间位于城堡最高处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