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3月上旬，北京
春寒料峭，北京城刚褪去冬日的僵硬，枝头才冒出点嫩绿芽尖，早晚的风却还带着股不依不饶的凉意，刮在人脸上，微微的刺疼。
街上的行人大多还裹着薄羽绒服，脚步匆匆，只有那些爱俏的年轻姑娘，已经迫不及待换上了春装，在还有些料峭的空气里，努力展示着轻盈。
但这几天，娱乐圈里的热度，可比这天气升温快多了。网上、报纸上、电视娱乐新闻里，几乎都被同一个消息刷了屏——中影集团联手香港英皇集团，正式宣布成立“中影瑛黄经纪公司”。
这消息像块巨石砸进本就不平静的湖面，溅起的水花能湿透半边天。
水晶影业总裁办公室里，暖气开得足，刘小丽端着杯刚沏的龙井，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看着摊在桌上的几份娱乐报纸。
头版头条，几乎都是中影董事长韩三平和英皇主席杨受成在发布会现场握手微笑的大照片。标题一个比一个耸动：“中影联手英皇，经纪市场迎来巨鳄！”“四国大战开启，谁将主宰明星资源？”
刘小丽轻轻吹开茶汤上的热气，抿了一小口，目光落在其中一篇报道引用的杨受成那句原话上——“加入中影瑛黄，我保证全世界每个角落都有你的影迷。”
“口气不小。”她淡淡评价了一句，听不出什么情绪，把报纸往旁边推了推。
坐在对面沙发上的艺人总监杨晓曦接话道，语气里带着点看热闹的兴味：“可不是嘛。杨老板这话，听着是画大饼，但架不住有人信啊。
而且，成龙大哥、赵薇，这些瑛黄的老牌艺人，昨天发布会都去站台了，哪怕就是走个过场，那排场和声势也立马就起来了。媒体现在都说，这家新公司一成立，就直接有了和华谊、橙天，还有咱们水晶星河叫板的资格。”
“叫板？”刘小丽抬眼看她，嘴角似笑非笑地勾了一下，“资源整合，强强联合，确实是步好棋。中影有国内的平台和渠道，英皇有港圈和国际的经验，杨受成在捧人这方面，也确实有一套。但能不能叫板，光靠口号和排场可不够。”
杨晓曦点头：“明白。不过，这‘四国大战’的说法，倒是传开了。以后抢艺人、争项目，怕是更热闹了。”
“热闹点好，”刘小丽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水浑了，才能看出谁是真有本事。咱们水晶星河，按自己的节奏走，把基础打扎实，服务好现有的艺人，比什么都强。婉华那边怎么样？”
“秦总刚开完会，正跟几个经纪人过新人的培养方案。她对中影瑛黄这事，看法跟您差不多，觉得是意料之中，行业发展到这一步，必然会有这种体量的玩家入场。她让我们稳住，该干嘛干嘛。”
“嗯。”刘小丽表示同意，“婉华沉得住气，你多跟她学着点。对了，范冰冰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
提到范冰冰，杨晓曦的表情微妙了些，她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刘总，正想跟您说这个。秦总让我转告您一声，范冰冰那边，好像打上‘好男儿’那批选手的主意了。”
“好男儿？”刘小丽微微蹙眉，回想了一下这个由东方卫视主办的选秀节目，“那个男色选秀？不是才进行到全国总决赛阶段吗？她动作倒快。”
“是啊。”杨晓曦接着说，“据咱们打听到的消息，范冰冰通过她的合伙人穆晓光，已经私下接触了几个排名靠前、人气高的选手，像井柏然、付辛博这几个，开了条件，想签到她那个刚挂牌的工作室去。
她那边还……挺有意思，通过中间人跟秦总这边探了探话，问咱们水晶星河有没有意向签这批新人。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要是咱们有兴趣，她就不争了，知难而退。”
刘小丽听完，忍不住轻笑出声：“她这是试探咱们的底线，还是想拉咱们下水？她自己单干，资金、资源都紧张，签一批刚冒头、还没经过市场检验的选秀艺人，风险不小。拉上我们，是想分担风险，还是想借咱们的势？”
“秦总也是这么觉得。”杨晓曦道，“秦总直接让中间人回话了，说水晶星河目前的战略重心是打磨现有成熟艺人，对选秀出来的新人，暂时没有大规模签约的计划。不过，秦总也留了活话，说个别特别优秀的，可以保持关注。”
“婉华处理得妥当。”刘小丽赞许道，“范冰冰这一步，走得急了些。她工作室刚起步，最需要的是能立刻带来收益和知名度的项目，签一堆需要从头培养、前景未卜的选秀男孩，投入大、周期长，远水解不了近渴。我猜，华谊和橙天那边，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轻易得手。”
“华谊肯定不能干看着。”杨晓曦肯定地说，“王忠磊王总那边，一向看重年轻男演员的储备，‘好男儿’这么现成的苗子，他们不可能不插手。橙天的伍克波，最近也在积极扩张艺人版图。范冰冰想虎口夺食，这万事开头难，我看是才刚开始。”
“让她去争吧。”刘小丽语气平静，“咱们静观其变。你让秦总那边，日常关注一下动向就行，不必主动介入。倒是中影瑛黄成立后，行业里其他中小经纪公司可能会有些人心浮动，让婉华留意一下，有没有合适的、有潜力的经纪人或者独立艺人，可以接触看看。”
“明白，我待会儿就去跟秦总说。”
杨晓曦离开后，刘小丽拿起手机，想给远在洛杉矶的汪言打个电话说说国内这些新动向，看了眼时间，那边应该是深夜，便又放下了。
她知道汪言对国内这些经纪公司的合纵连横一向有他的看法，但眼下他正全心扑在《加勒比海盗3》最后的后期制作上，这些“小事”，等他回来再说也不迟。
同日，洛杉矶，锚点影业办公室
汪言确实在忙。巨大的剪辑室内，光线调得很暗，只有几块显示器散发着幽蓝的光。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因和快餐食物的混合气味。
汪言坐在导演椅上，眉头微锁，盯着屏幕上正在播放的《加勒比海盗3：世界的尽头》的一段粗剪样片。这是“漩涡决战”的高潮部分，云长缨（刘艺菲饰）驾驶青龙号与戴维·琼斯的飞翔的荷兰人号对抗的画面。
特效团队的代表保罗站在一旁，有些紧张地观察着汪言的表情。
画面中，水流特效磅礴震撼，但汪言的指尖在控制台上轻轻敲击着，突然按了暂停。
“这里，”汪言指着云长缨衣袖的一个细微摆动，“物理感还是有点不对。看起来像是被风吹的，但不是她发力时带动水流应该有的那种力道和轨迹。让维塔那边再调整一下这个节点的参数。”
保罗赶紧在小本子上记下：“好的，汪导，我马上反馈给他们。”
“还有，漩涡边缘的水花碎沫，粒子效果可以再随机一点，现在看起来有点太‘整齐’了，不够自然。”汪言补充道。
“明白。”保罗点头如捣蒜。
又反复看了几遍，确认了几个需要微调的细节后，汪言才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示意今天先到这里。保罗如蒙大赦，赶紧收拾东西去联系新西兰那边了。
汪言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走到窗边。洛杉矶的阳光永远那么慷慨，透过玻璃照进来，暖洋洋的。他拿起桌上的手机，看到有几个未读消息，有刘艺菲发来的问候，也有助理周岩汇报的国内工作邮件摘要。
他先点开刘艺菲的消息，是她穿着训练服在《魔女》剧组练习动作的照片，脸上带着汗珠，眼神却亮晶晶的，附言：“言哥，今天又被董师傅虐了，不过感觉又进步一点点！你那边顺利吗？别太累。”
汪言嘴角不自觉扬起，回复：“顺利，刚看完一段特效。你也是，注意安全，别逞强。” 附上一个摸摸头的表情。
然后他才点开周岩的邮件。邮件里简要提到了中影瑛黄成立的消息，以及范冰冰接触“好男儿”选手的动向。
汪言快速浏览完，脸上没什么波澜。中影和英皇的合作，在他意料之中，国内经纪市场格局重塑是早晚的事。至于范冰冰想去挖选秀艺人，他更不意外，那个女人从来都不是安分守己的主，有机会就想折腾出点动静。
他给周岩回了封简短的邮件：“已知悉。国内事务按原计划推进，不必为这些分心。重点跟进《暮色》的选角最终确认，以及《飓风营救2》的前期筹备。”
在他看来，锚点影业在好莱坞的布局才是现阶段的重心。国内的经纪公司之争，说到底还是资源整合和艺人运作层面的博弈，而他在做的，是内容生产和全球发行的上游竞争。层次不同，关注点自然也不同。
不过，他还是给刘小丽发了条短信，只有简单一句：“国内热闹看看就好，稳住咱们的基本盘。”
北京，某高档咖啡馆包厢
范冰冰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卡其色风衣，坐在包厢角落的沙发里，面前的咖啡已经冷了。她戴着墨镜，但紧抿的嘴唇透露出她此刻的心情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
对面的经纪人木小光刚打完一个电话，放下手机，叹了口气：“彬彬，井柏然那边，他妈妈态度很坚决，说孩子还小，想签个大公司，有保障。华谊那边接触他们比我们早，开的条件……据说很优厚。”
范冰冰没说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的边缘。她知道会很难，但没想到第一步就碰了个硬钉子。井柏然是这届“好男儿”里人气最高的选手之一，外形、观众缘都好，是她最想签下的目标。
“付辛博呢？”她问，声音有点干。
“付辛博那边……橙天的人好像也找上门了。”木小光语气有些无奈，“伍克波这次看来是下了决心要跟华谊，还有咱们，争一争这批新人。”
范冰冰摘下墨镜，揉了揉眉心，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工作室成立以来的这段时间，她四处奔波，拉投资、谈项目、找艺人，每一步都走得磕磕绊绊。以前在华谊，很多资源是现成的，现在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才知道当家有多难。
“水晶星河那边呢？秦婉华怎么回的？”她想起自己让穆晓光去做的试探。
木小光顿了顿，说：“秦总那边回得很客气，但意思很明确，水晶星河目前对批量签约选秀新人没兴趣。”
范冰冰嗤笑一声，带着点自嘲：“看来我这点小算盘，人家根本看不上。”
“彬彬，咱们是不是……步子迈得有点太大了？”木小光试探着说，“工作室刚起步，是不是先集中精力做好《胭脂雪》？等剧播出有了口碑和热度，再签新人，底气也足些。”
“等？”范冰冰看向他，眼神里重新聚起那股不服输的劲头，“木哥，娱乐圈等得起吗？等我的剧播出，黄花菜都凉了！好苗子就这一茬，现在不抢，就被别人抢光了！华谊、橙天，还有那个新成立的中影瑛黄，哪个是省油的灯？”
她深吸一口气，坐直了身体：“井柏然拿不下，就换别人！李易峰、乔任梁……那几个外形不错的，都去接触！条件可以适当放宽一点，但我们一定要有自己的新生力量。不然，光靠我一个人，怎么跟那些大公司斗？”
木小光看着范冰冰眼中熟悉的倔强和野心，知道劝不动，只好点头：“好，我再去想办法。不过彬彬，资金方面……”
“钱的事我再想办法。”范冰冰打断他，“你只管去谈，只要能签下靠谱的人，钱不是问题。”
她知道这是在冒险，是在赌。但她范冰冰走到今天，什么时候怕过冒险？她就是要让那些人看看，离开华谊，她照样能闯出一片天。
水晶星河经纪公司
秦婉华坐在办公室里，正听着手下一位资深经纪人汇报对几个戏剧学院在校生的考察情况。杨晓曦敲门进来，等经纪人汇报完出去后，才走到秦婉华桌前。
“秦总，刘总那边意思，中影瑛黄那边，咱们以静制动。另外，让咱们留意一下，行业里有没有其他不错的经纪人或独立艺人，可以接触。”
秦婉华点点头，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点着：“嗯，我心里有数。瑛黄刚成立，阵仗大，难免会吸引一些想找大树靠的人。咱们不急，稳扎稳打。咱们的核心优势不是靠量，是靠质，是对艺人的长远规划和精细运营。”
她顿了顿，问：“范冰冰那边，还在死磕‘好男儿’？”
“看样子是。”杨晓曦笑道，“听说井柏然那边没戏，又开始猛攻其他人了。华谊和橙天也都在发力，现在那边乱得很。”
秦婉华摇摇头：“选秀艺人，热度来得快，去得也快。真正能沉淀下来的，十不存一。她现在最需要的是能立刻变现的成熟演员或者能扛剧的主角，去抢这批还需要花大力气培养、未来不确定性极高的男孩子，不是明智之举。看来她真是被逼得有点急了。”
“那咱们……”
“咱们不凑这个热闹。”秦婉华果断地说，“让她们去争吧。咱们把罗晋、朱亚文、唐嫣他们几个服务好，剧本、培训、宣传，一样都不能落下。尤其是唐嫣，刘俊杰导演的《何以笙箫默》对她很关键，你多费心盯着点。”
“明白，秦总放心。”
杨晓曦离开后，秦婉华拿起桌上的一份业内简报，又看了一眼关于中影瑛黄的报道。她知道，所谓的“四国大战”序幕已经拉开，未来的竞争只会更加激烈和复杂。但水晶星河有自己的节奏和底气，这场大战，谁笑到最后，还未可知。
她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喂，李总吗？我秦婉华。听说您那边有个艺人合约快到期了？有没有兴趣聊聊？”
电话那头，一场关于人才资源的暗战，已然在平静的语调下悄然展开。
华谊兄弟，王忠磊办公室
王忠磊看着桌上关于“好男儿”选手的评估报告，手指敲着桌面。他对面坐着艺人经纪部的负责人。
“井柏然、付辛博这几个，必须拿下。条件可以给得优厚点，违约金定高一些，别让他们轻易被挖走。”王忠磊语气不容置疑，“范冰冰想截胡？她拿什么跟我们争？橙天那边……伍克波最近手笔不小，你们盯紧点。”
“明白，王总。我们已经跟选手和他们的家人接触了好几轮，优势在我们这边。”负责人信心满满。
“嗯。另外，中影瑛黄那边，刚成立，动静大，肯定会从各家挖人。咱们的核心艺人，合约快到期的，提前续约，条件可以适当放宽。稳住基本盘最重要。”
“是，我立刻去办。”
王忠磊挥挥手让人出去，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阳穴。汪言的水晶系越来越庞大，现在又来个中影瑛黄搅局，范冰冰也不安分。这市场，真是越来越难做了。但他王忠磊在华谊这么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几天后，香港，英皇娱乐某会议室
杨受成听着内地分公司负责人汇报中影瑛黄成立后的初步整合情况。
“成龙、赵薇这些招牌艺人，稳定过渡问题不大。内地那边，我们计划先从有港圈背景、或者有意向内地发展的艺人入手。”负责人说道。
杨受成点点头：“步子稳一点，不要急。内地市场大，但水也深。跟中影合作，是看中他们的平台和资源。先把架子搭起来，口碑做起来。挖人……可以挖，但要挖得有技巧，吃相不能太难看。”
“明白，杨生。我们会谨慎行事。”
“另外，留意一下水晶那边的动向。汪言那个人，不简单。他在好莱坞的根基，是我们暂时比不了的。看看他们接下来有什么动作。”
“好的。”
杨受成看着窗外的维多利亚港，心里盘算着。内地这块大蛋糕，他早就想分一杯羹，如今借着中影的东风，总算迈出了关键一步。未来的路还长，但他杨受成有信心，在这“四国大战”中，抢下一块肥肉。
2007年3月上旬，这场发生在经纪领域的“四国大战”，才刚刚吹响号角。
范冰冰的破局之路布满荆棘，中影瑛黄的整合效应有待观察，华谊、橙天亦在暗中布局。而远在洛杉矶的汪言，似乎超然于这场混战之外，但他掌控的水晶系，早已是国内任何玩家都无法忽视的庞然大物。
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汹涌，只待一个契机，便会掀起新的波澜。
接下来的棋，又会怎么下？韩三平联手杨受成，真能撼动现有格局吗？范冰冰的豪赌，是能杀出一条血路，还是最终黯然收场？而水晶星河在秦婉华的掌舵下，又将如何在这乱局中稳固自己的基本盘，甚至伺机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