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霞光穿过百叶窗，在红木办公桌上切割出几道明暗交错的条纹。陆远靠在椅背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享受着一场智力角力后难得的宁静。与林卫东的交锋，像是一场高水平的围棋对弈，每一步都落子无声，却暗藏机锋。他不仅通过了这场大考，更重要的是，他确认了一件事——在这盘更大的棋局上，他和林卫东，是执同色棋子的人。
就在这时，那台红色的专线电话，毫无征兆地，发出了尖锐而执拗的鸣响。
“铃——铃——”
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办公室里安逸的氛围。
陆远睁开眼，目光投向那台电话。在南江省，这台电话的每一个来电，都代表着权力金字塔顶层的意志。而此刻，来电显示上跳动的两个字，让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赵立春。
秘书小王刚端着续好的茶杯走进来，听到铃声，看到那两个字，脚步瞬间一滞，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他小心翼翼地将茶杯放在离陆远最远的桌角，然后踮着脚，像一只受惊的猫，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只剩下单调而急促的铃声。
陆远没有立刻去接。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台电话，任由它响着。他在等待，等待自己的心跳从刚才的松弛，重新调整到应战的频率。
他知道，这通电话早晚会来。
林卫东前脚刚走，赵立春的电话后脚就到。这既是试探，也是敲打，更是一个即将被时代浪潮淹没的旧势力，发出的不甘的咆哮。
【叮！】
【检测到新的对手戏场景，剧本《笑面虎的警告》已生成。】
【推荐角色卡：谦恭的下属（蓝色精品）】
【角色人设：尊敬领导，服从安排，态度谦卑，言辞恭顺。无论对方说什么，都以“是”、“您说得对”、“谢谢领导关心”为核心进行回应。擅长用最恭敬的姿态，表达最疏远的距离。】
陆远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心中默念“确认”。
他就是要用这种最无懈可击的“下属”姿态，去应对那即将到来的、包裹着糖衣的炮弹。
直到铃声响了第七下，他才缓缓伸出手，拿起了那冰冷的话筒。
“省长，您好。”
他的声音温润而恭敬，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刚刚结束了一场重要会议，此刻正全神贯注地等待上级指示。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似乎在判断陆远此刻的状态。随后，传来赵立春那标志性的、带着几分醇厚笑意的声音。
“陆远同志啊，没打扰你休息吧？今天陪了林副书记一天，辛苦了。”
开场白一如既往地热情，充满了对下属的体恤，仿佛他才是那个真正关心陆远的人。
“不辛苦，省长。能为省领导服务，是我的荣幸。”陆远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诚恳，“倒是您，日理万机，还惦记着我，我心里很过意不去。”
“哈哈，你这个年轻人，就是会说话。”赵立春的笑声通过电流传来，显得格外爽朗，“我听办公厅的同志汇报了，说林副书记对你们星海市的工作，评价很高嘛。这是好事！说明你们的工作，做得扎实，得到了领导的认可。我这个做省长的，脸上也有光啊！”
他说“有光”，语气里却没有半分光彩，反而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酸味。
陆远心中了然，嘴上却愈发恭谦：“这都是省委省政府领导有方，特别是您，省长，一直以来对我们星海市的关心和支持，我们全市干部群众都铭记在心。没有您的指导，我们哪能取得今天的成绩。”
他将功劳不着痕迹地推了回去，姿态放得极低。
这番话，让赵立春准备好的一系列敲打，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有些无处着力。他顿了顿，语气开始转折，带上了一丝语重心长的味道。
“陆远啊，你能这么想，说明你是个不忘本的好同志。不过呢，”他刻意拉长了音调，“年轻人，有干劲，有想法，这是优点。但有时候，看问题也要更全面一些。”
来了。
陆远眼帘微垂，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省里的情况，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南江省有南江省自身的特点，很多工作，不能只凭着一腔热情去干。需要平衡，需要协调，需要考虑到方方面面的关系。”赵立春的声音变得低沉下来，像一个正在传授独门秘籍的师父。
“新来的林副书记，是从京城下来的，高屋建瓴，理论水平很高。他提出的很多思路，方向是好的，但能不能在我们南江落地，能不能适应我们南江的水土，还需要时间来检验。”
话说到这里，图穷匕见。
他开始不动声色地给林卫东上眼药，将林卫东塑造成一个不接地气、只会纸上谈兵的“空降兵”，同时暗示自己，才是那个真正懂南江、能办成事的人。
“所以啊，”赵立春的语气愈发“恳切”，“你在下面，工作要积极配合，但也要有自己的判断。有些事，不能跟得太紧。要多听听我们这些在南江干了一辈子的老同志的意见，对你有好处。”
陆远没有反驳，只是用一种带着几分“茅塞顿开”的语气，诚恳地回应：“谢谢省长，谢谢您的教诲。您这番话，真是让我受益匪浅。我刚到省委常委这个层面，很多规矩不懂，很多事情也看不透，以后还请您多多批评，多多指点。”
他把自己放在一个“不懂事、看不透”的晚辈位置上，极大地满足了赵立春为人师表的欲望。
电话那头的赵立春，似乎对陆远这番“孺子可教”的态度颇为满意，沉默了片刻，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轻笑。他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是时候抛出最后的警告，也是最后的“橄榄枝”了。
“陆远啊，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种分享秘密般的亲近感，但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寒意。
“官场如海，选船很重要。有的人，是从外面开来的大船，看着气派，看着光鲜。但海上的风浪，只有我们这些常年在水里泡着的人才最清楚。外来的船，不一定熟悉我们的航道，说不定什么时候，一阵大风过来，就翻了。”
他顿了顿，让这句话的寒意有足够的时间渗透进陆远的耳朵里。
然后，他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带着最后通牒意味的口吻，缓缓说道：
“年轻人，路还长，眼睛要放亮一点。”
“不要站错了队。”
“有些船，看着大，但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