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很淡，没有丝毫情绪起伏，却像一道无形的法旨，钉入了黑袍护法的神魂深处。
“在本座面前，谁，允许你走了？”
黑袍护法刚刚转身，那撕裂空间的动作，便在这一句话中，戛然而生。
他僵在原地，整个人像是被冻结在了琥珀之中，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逃？
这个念头，前一刻还如同疯长的野草，占据了他整个脑海，这一刻，却被一股更加恐怖的情绪，连根拔起。
那是源于生命本能的，对更高层次存在的，绝对恐惧。
他可是元婴强者，是这方天地间，站在无数修士顶点的存在。他俯瞰过山河，弹指间决定过宗门的兴衰，享受过万人敬畏的目光。他以为，自己早已站在了食物链的顶端。
可现在，他感觉自己就是一只被蛛网黏住的飞蛾。而网的另一端，那双纯金色的眼瞳，正漠然地注视着他，仿佛在思考，是从头开始，还是从翅膀开始，将他一寸寸吞噬。
不！
他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求饶？毫无意义。从那双眼睛里，他看不到任何可以被称之为“怜悯”的情感。
唯有，死战！
“吼——！”
极致的恐惧，催生出了极致的疯狂。黑袍护法猛地仰天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那声音里，再无半分强者的威严，只剩下困兽犹斗的绝望与歇斯底里。
他体内的元婴，一个与他面容相似的黑色小人，骤然睁开双眼，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诡异的法印。
“魔神降世，血祭元魂！”
他竟是毫不犹豫地燃烧起了自己的元婴本源！
刹那间，他身后那尊已经凝实了大半的狰狞魔神，发出一声无声的嘶吼，六只猩红的眼睛里，光芒暴涨。它不再是虚影，而是仿佛真的从另一个维度，被强行召唤到了这方世界。
粘稠如墨的魔气，以黑袍护法为中心，疯狂倒卷，尽数灌入魔神体内。他的气息，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衰落，而那尊魔神的气息，却在节节攀升，其威压，甚至已经隐隐超越了元婴初期的范畴！
这是他压箱底的保命神通，以燃烧自身修为为代价，短时间内召唤出拥有部分魔神之力的分身，代价巨大，一旦施展，事后没有百年苦修，绝无可能恢复。
但现在，他顾不得了。
“给本座……死！”
黑袍护法双目赤红，状若疯魔，对着凌云溪的方向，猛地一指。
那尊高达数十丈的魔神，六臂齐动，不再是抓取，而是握拳，六只堪比山岳的巨大拳头，带着撕裂苍穹的恐怖威势，划破空间，朝着凌云v溪，轰然砸下！
这一击，汇聚了他毕生的修为与对魔道的理解，空间在拳锋之下层层塌陷，整个青玄宗的山脉，都在这股力量下剧烈震颤，仿佛随时都会崩塌。
广场上，吴玄等人刚刚从那场神罚般的剑雨中回过神来，便又被这毁天灭地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
这才是元婴强者真正的，拼命的一击！
凌师姐她……她还能挡住吗？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面对这足以将山川化为齑粉的六道拳影，空中的凌云溪，依旧没有任何动作。
她只是静静地悬浮在那里，那双纯金色的眸子，终于从黑袍护法身上，缓缓移开，落在了那六只呼啸而来的魔神之拳上。
然后，她抬起了右手，食指伸出，对着那毁天灭地的攻势，轻轻一点。
没有灵力爆发，没有法则共鸣。
就像是孩童，对着湖面，随意地点出了一圈涟漪。
“叮。”
一个微不可闻的轻响。
那个“点”的动作，与那六只毁天灭地的拳头，在所有人的感知中，发生了某种奇异的重叠。
下一刻，颠覆所有人认知的一幕，发生了。
那六只足以轰碎山岳的魔神之拳，在距离凌云溪尚有十丈之遥时，竟是齐齐一滞。
紧接着，拳锋之上，那足以腐蚀万物的浓郁魔气，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稀薄，消散。
构成拳头的能量，像是被戳破的气球，在无声无息地瓦解。
从拳锋，到手臂，再到魔神的肩膀……
那尊由黑袍护法燃烧元婴本源召唤出来的，威势滔天的恐怖魔神，就在他自己那布满了血丝的，不可置信的注视下，如同沙滩上堆砌的城堡，被浪潮一冲，从下至上，寸寸崩溃，化作了漫天最原始的黑色光点，消散在了风中。
整个过程，依旧是那么的安静，那么的诡异。
仿佛那毁天灭地的一击，根本就不存在。
“噗——！”
神通被破，本源反噬，黑袍护法如遭雷击，猛地喷出一大口黑色的心头血，整个人的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点，连悬浮在空中，都变得摇摇欲坠。
“不……不可能……”他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眼神涣散，彻底失去了斗志，“这是什么力量……这不是术法……这是……言出法随……”
他终于明白了。
对方根本不是在用“术”与他战斗。
对方是在用“理”。
她就是“理”，她就是“道”。
她说，光，于是便有了光。
她说，灭，于是万物便归于虚无。
在这等存在面前，他引以为傲的修为，他苦修千年的神通，都只是一个笑话。
然而，凌云溪并没有给他继续思考的时间。
一指点碎了魔神之后，她那双纯金色的眸子，再次落回了黑袍护法的身上。
那漠然的眼神，仿佛在说：闹剧，该结束了。
她身形一晃，第一次主动发起了攻击。
没有撕裂空间，没有瞬移，她只是那么一步踏出，身影便如同一道金色的流光，瞬间跨越了百丈距离，出现在了黑袍护法的面前。
手中的星痕剑，不知何时，已经举起。
剑身上，流淌着璀璨的神辉，仿佛不再是一柄凡间的兵器，而是神明手中，执掌审判的权杖。
一剑，当头斩落。
这一剑，平平无奇，却封锁了黑袍护法周身所有的空间，断绝了他所有的退路。
死亡的阴影，前所未有地将黑袍护法彻底笼罩。
“不！”
求生的本能，让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他将体内残存的所有魔气，尽数灌入双臂，交叉挡在身前，试图做最后的抵抗。
然而，就在那柄剑即将斩落在他手臂上的前一刹。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如同瓷器碎裂的声响，从凌云溪的身上，传了出来。
只见她那光洁如玉的左边脸颊上，一道细如发丝的裂痕，凭空出现。
随着这道裂痕的出现，她身上那层璀璨的金色光焰，猛地一暗。那股君临天下的至尊威压，也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正被死亡阴影笼罩的黑袍护法，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瞬间的变化！
他的眼中，那极致的恐惧与绝望，瞬间被一抹狂喜所取代！
她……她的状态，不稳了！
这个发现，让他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机会！
他不再想着防御，而是孤注一掷，将所有的力量，都汇聚于一点，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竟是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星痕剑的剑锋，任由那凌厉的剑气擦着他的肩膀划过，带起一蓬血雾。
同时，他借着这股力量，身形如鬼魅般向后暴退，瞬间拉开了数十丈的距离。
“哈哈……哈哈哈哈！”
稳住身形的黑袍护法，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肩膀，非但没有痛苦，反而发出了劫后余生般的癫狂大笑。
他死死地盯着凌云溪脸颊上那道细微的裂痕，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的声音沙哑而亢奋，“你的这副躯壳，根本承受不住这股力量！你就像一盏借来的灯，华丽，明亮，但灯里的油，就要烧干了！”
他看明白了。
对方的力量，并非无穷无尽。每动用一分，对她那凡人的肉身，都是一次巨大的负荷。
他不需要战胜她。
他只需要……拖！
拖到她油尽灯枯，拖到她这尊脆弱的瓷瓶，彻底碎裂！
“来啊！”黑袍护法脸上再次浮现出狰狞的笑容，他不再主动攻击，而是身形闪烁，开始在空中高速游走，躲避着凌云溪的锁定，“你不是神吗？你不是能言出法随吗？”
“就让本座看看，你这尊假神，还能撑多久！”
他的话，像是一根毒针，刺入了所有青玄宗弟子的心里。
他们顺着黑袍护法的目光，也看到了凌云溪脸颊上那道不祥的裂痕。
那是什么？
所有人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空中的凌云溪，对于黑袍护法的挑衅，置若罔闻。
她只是缓缓抬手，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脸颊上的那道裂痕。
一丝金色的神血，沾染在她的指尖。
那双纯金色的眸子，微微眯起。
一股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漠然的意志，缓缓苏醒。
凡人，总是喜欢在死亡的边缘，做一些……愚蠢的试探。
“咔嚓……”
又一声轻响。
在她右手的皓腕上，第二道裂痕，悄然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