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剑,刺入了世界的“心脏”。
没有声音。
没有光。
时间与空间,法则与能量,所有的一切,都在星痕剑那琉璃般透明的剑尖触碰到奇点的一刹那,归于了绝对的“无”。
方恨水的“万象悲歌”领域,没有爆炸,没有崩溃。
它像是被画在水面上的油画,被一根手指轻轻点破了中心,整幅画卷瞬间失去了张力,所有的色彩、线条、光影,都向着那个中心点,无声地、无可挽回地流淌、消融。
那些被凌云溪“润色”出的锦鲤与玫瑰,那些方恨水引以为傲的骨山与血海,都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化作最纯粹的法则碎片,被那个小小的、漆黑的“无”吞噬殆尽。
领域之外,三长老与五长老眼睁睁地看着那片原本笼罩着主峰,散发着恐怖气息的独立空间,像一个被戳破的、巨大的灰色肥皂泡,悄无声息地,“啵”的一声,就这么没了。
狂暴的法则乱流并未如他们预想中那般席卷而出。
一切,都结束得太过安静,太过诡异。
噗——!
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响,打破了这片死寂。
方恨水高高在上的身影,在半空中猛地一晃,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退了三步,每一步都在虚空中踩出蛛网般的裂痕。一缕殷红的鲜血,顺着他的嘴角,缓缓滑落。
他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那是一种混杂着极致的震惊、剧烈的痛苦,以及一种……三观被彻底颠覆的茫然。
他的领域,他苦修数百年,赖以镇压同阶,俯瞰众生的“万象悲歌”,就这么……没了?
不是被强力击破,不是被法则对冲消磨,而是被从最核心的根基处,被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甚至无法想象的更高层次的力量,给……解构了。
那一剑,刺破的不仅仅是他的领域奇点,更是他身为元婴后期强者,那份坚不可摧的道心。
他能感觉到,自己与天地法则之间的那份紧密联系,出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松动。
那是一种根基被动摇的,源自神魂深处的恐慌。
风,重新吹拂在青玄宗残破的主峰之上。
天空,还是那片天空,只是云层散尽,露出了清冷的月光。
山巅,还是那片山巅,只是比之前,凭空矮了数十丈,满目疮痍,一片狼藉。
瘫软在远处的萧天宇,悠悠转醒,恰好看到方恨水嘴角淌血,踉跄后退的那一幕,他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神魂受创,出现了幻觉。
凌云溪的身影,在百丈之外,重新显现。
她依旧站着,身形笔直如剑。
只是她那张绝美的脸庞,此刻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宛如透明的玉石。握着星痕剑的手,在微微颤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汲取着生命的力量。
那一剑,几乎抽空了她道种之内,所有的力量。
但她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那双燃烧着金色神火的眸子,穿过百丈距离,牢牢锁定着方恨水,没有一丝畏惧,反而带着一种……酣畅淋漓的战意。
她抬起另一只手,随意地抹去唇角因灵力剧烈冲撞而溢出的一丝血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这人的领域,品味不怎么样,当做养料,味道倒还不错。
被那双眼睛注视着,方恨水心中的那丝恐慌,瞬间被无边的杀意与屈辱所取代。
他,天道宗宗主,元婴后期的大修士,竟然被一个金丹期的丫头,逼到了这个地步。
不仅领域被破,道心受损,甚至还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意犹未尽?
“你……很好。”
方恨水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他缓缓抬起头,那双原本深邃如古井的眼眸,此刻已是一片血红,其中翻涌着毁灭一切的疯狂。
他不再去想什么空间法则,不再去思考对方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杀了她。
不惜一切代价,将这个让他感受到恐惧的变数,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除!
“三长老!五长老!”他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宗主!”两位长老心神一凛,连忙飞身上前。
“将你们的元婴本源,借我一用!”方恨水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三长老和五长老的身体,猛地一僵,脸上血色尽褪。
借用元婴本源?
那是一个元婴修士的命根子!一旦本源受损,轻则修为倒退,重则境界跌落,永无寸进之机!
这……这代价太大了!
可当他们对上方恨水那双血红色的,不似人类的眼睛时,所有拒绝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们知道,如果今天不把凌云溪留下,以这个女人的成长速度,将来,整个天道宗,都将永无宁日。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与悲壮。
“是,宗主!”
他们不再犹豫,盘膝坐于虚空,双手结印,面露痛苦之色。两颗拳头大小,一个漆黑如墨,一个赤红如火的迷你元婴,从他们天灵盖中浮现而出。
两个小小的元婴,脸上都带着与本体如出一辙的痛苦表情,它们张开嘴,各自喷出了一股最为精纯的,带着自身大道烙印的本源之力。
一股是至阴至寒的魔龙本源,一股是至刚至猛的星辰本源。
两股本源之力,化作两条细线,径直射向方恨水。
而方恨水,也在此刻,张开了双臂,仰天长啸。
“天道无情,以身饲魔!”
“禁术——神魔解体!”
随着他最后一个字落下,他自己的元婴,一个通体呈灰白色,面容与他一般无二的小人,也从他头顶浮现。
那灰白色的元婴,脸上露出了决绝的表情,双手猛地在自己胸前一拍。
咔嚓!
一声清脆的,仿佛瓷器碎裂的声音,从元婴体内传出。
一道道黑色的魔纹,如同活物一般,从元婴的体内蔓延而出,瞬间布满了它的全身,甚至连它的脸上,都爬满了这种诡异的纹路。
与此同时,三长老与五长老的两股本源之力,也尽数没入了他的元婴体内。
轰!
一股比之前施展“万象悲歌”时,还要恐怖十倍的气息,从方恨水的身上,冲天而起!
他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黑转为雪白。他那身朴素的灰色长袍,无风自燃,化作飞灰,露出了其下精壮而布满黑色魔纹的上身。
他的气息,在节节攀升。
元婴后期……元婴后期巅峰……
最后,竟是隐隐触碰到了那传说中“化神期”的门槛!
天空,风云变色,原本清冷的月光被厚重的乌云彻底遮蔽,一道道紫色的雷霆在云层中穿梭,发出沉闷的咆哮,仿佛连天道,都对这股不该存在于世的力量,感到了愤怒与不安。
“宗主他……”五长老看着气息暴涨,模样大变的方恨水,嘴唇哆嗦着。施展了禁术的宗主,让他感到无比的陌生与恐惧。
三长老面如金纸,虚弱地靠着五长老,眼中满是骇然。
这就是宗主真正的底牌,以燃烧自身与同门元婴为代价,在短时间内,获得堪比半步化神的力量。
这一招,他只在宗门最古老的典籍上见过记载,据说,非到宗门生死存亡之刻,绝不可动用。
而今天,为了一个金丹期的少女,宗主,动用了它。
百丈之外,凌云溪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无比凝重的神情。
她能感觉到,此刻的方恨水,与之前,已是天壤之别。
如果说,之前的方恨水,是一座巍峨的高山,她尚能凭借技巧与法则的理解,找到攀登的路径。
那么此刻的方恨水,就是一片无边无际,足以倾覆一切的汪洋。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技巧,都显得如此渺小。
“能逼得本座动用此术,你,虽死犹荣。”
方恨水缓缓低头,他的声音变得嘶哑、低沉,充满了金属的质感。他那双血红的眸子,漠然地注视着凌云溪,就像是在看一个死物。
他缓缓抬起那只布满了黑色魔纹的手,朝着凌云溪,轻轻一握。
没有惊天动地的招式。
只是这轻轻一握。
凌云溪便感觉自己四周的空间,猛然向内塌陷,一股根本无法抗拒的,足以将星辰都捏碎的恐怖力量,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她体表那层混沌气流形成的护罩,在这股力量面前,连一息都未能坚持,便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她体内的道种疯狂旋转,混沌神脉奔流不息,试图抵御这股力量。
可这一切,都像是螳臂当车。
她的骨骼,在发出呻吟。
她的经脉,在寸寸断裂。
金色的血液,从她的七窍之中,缓缓渗出。
这是纯粹的,不讲任何道理的,力量上的碾压。
看着在绝对力量下苦苦支撑,七窍流血的凌云溪,方恨水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残忍而快意的笑容。
“结束了。”
他低语着,五指,即将彻底合拢。
然而,就在这一刻。
异变,陡生。
一道温和,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天地间响起。
“天道宗,行事,真是越来越霸道了。”
随着这道声音的出现,那股足以捏碎星辰的空间禁锢之力,竟是如春雪遇阳般,悄然消融。
紧接着,一道青光,从天际一闪而至,瞬间出现在青玄宗的上空,化作了一道仙风道骨的青袍老者身影。
老者须发皆白,面容清癯,手持一杆拂尘,眼神平淡,却仿佛蕴含着整片星空。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便让方恨水那足以撼动天地的魔神之威,都为之一滞。
方恨水血红的瞳孔猛地一缩,死死地盯着那突然出现的老者,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名字。
“青……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