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角的惊蛰虫儿刚睡醒,诗诗举着个竹编虫笼往菜畦跑,笼里的蟋蟀“唧唧”叫得欢,惊得菜苗直打颤,“灵月姐姐!这虫儿叫得比去年的油葫芦还响!你看虚空隙那片乱糟糟的,是不是藏着片草坡?光里那影子正捉蚂蚱,蹦得比咱家的大白鹅还高!”
灵月正往菜苗上撒草木灰,灰末飘得像细雪,她揪起诗诗的虫笼往边上一扔,“别把虫儿放进菜畦当保镖,”虫笼撞在篱笆上滚了两圈,“去年雨水你扔的那茶宠,今早从菜地里刨出来了,陶猪肚子里钻了只土鳖,害得丫蛋浇菜时踩一脚泥,摔在草堆里说比棉絮还软。”诗诗扑过去捡虫笼,笼门开了道缝,蟋蟀“嗖”地蹦进虚空隙,“哎哎!我的大将军!”她扒着光边直跺脚,“进去说不定能当个虫大王,带着千军万马出来闹春!”
苏砚扛着个捕虫网来,网柄上还缠着去年的蛛网,“李伯说惊蛰就得闹虫,不然春天没精神头,”他往乱糟糟的虚空隙里扔了块南瓜花,花瓣进去没声响,反倒蹦出来只绿蚂蚱,大腿蹬得欢,“邪门!比咱家菜地里的还肥!”丫蛋举着块虫形糖人喊:“我要跟它换虫哨!”说着把糖人往光里抛,糖块落进去的地方,光突然“嗡嗡”响起来,飘出来个竹制虫哨,吹着像蝈蝈叫,“是蚱蜢哨!”丫蛋含着哨子直吹,“响得能惊飞麻雀!比诗诗姐姐的蟋蟀还热闹!”
书生蹲在篱笆边画虫嬉图,笔尖蘸着草汁,画纸上的乱影里,慢慢显出片热闹的草地,有个捉虫的影子被土坷垃绊倒,手里的网罩扣在自己头上,像戴了顶绿帽子,跟诗诗今早追蝴蝶的模样分毫不差,“这影子比前儿画的《雨水润茶图》多了三分野气,”他举着画纸笑,“你看她顶着网罩摸爬的样子,活像只被罩住的笨刺猬。”
诗诗抢过画纸往光里捅,想给里头的虫儿当地图,结果手一抖,画纸被风吹得贴在光上,“给里头的草坡加嫩苗!”她拍着大腿喊,“这样虫儿吃得肥嘟嘟,叫起来能震碎窗玻璃!”
王掌柜挎着个竹篮来,篮里装着刚做的虫形糕点,绿豆面捏的蟋蟀腿还翘着,“这玩意儿哄小孩正好,吃着带点豆香,”他往地上放了块,虫糕刚碰到光就“扑棱”长出对翅膀,变成只面做的大蝴蝶,“邪门!比咱家后院的真蝴蝶还能飞!”
白老拄着拐杖在菜畦边踱步,鞋上沾了不少泥,“虚空界的惊蛰,是把春天的野劲都塞进了虫儿肚里,里头的时间跑得欢,一只虫进去,三天能孵出三分窝,”他从袖里摸出块芝麻酥给诗诗,“去年你埋在墙根的蚕卵,说不定在里头发成了蚕宝宝,才让这光里裹着点桑叶香。”
诗诗把芝麻酥往虚空隙里塞,糕点刚碰到光就被只大黄蜂叼走,再看时,手里竟多了只蜂巢形糖块,甜得粘牙,“它给我加了蜂糖!”她举着糖块转圈,“要是我进去待片刻,出来是不是能听懂虫说话?指挥它们给菜苗除虫,比灵月姐姐的草木灰还管用!”
灵月正往菜畦里撒菜种,听见这话顺手抄起锄头敲她屁股,“进去怕是被虫儿当点心分食,连骨头渣都剩不下,”话没说完,就见菜种进去的地方,飘出来片虫蜕,薄得像层纸,像诗诗昨天捡到的蝉蜕,逗得铁手张直笑:“里头的野丫头,连蜕壳都跟你一个样毛躁!”
铁手张捏了把麦麸往光里扔,麸皮进去没声响,反倒从里头滚出来个陶制虫罐,罐口爬着只迷你金龟子,诗诗一把抢过去揣进怀里,“我是虚空界的虫神!”她举着虫罐蹦,“以后里头的草地都归我管,谁欺负小虫儿罚他啃三斤青草!”苏砚看得直摇头,伸手把她拽离光边,“再蹦就栽进虫窝,到时候爬满身毛毛虫,变成个会动的毛球,”诗诗挣着喊:“变成毛球才好!能跟虫儿打滚玩,比吃虫糕还快活!”
大家笑得直揉肚子,笑声惊得篱笆上的麻雀“扑棱”飞,有只麻雀落在虚空隙边,竟被虫儿吓得直哆嗦,一头扎进光里,引得丫蛋直拍手:“虚空界还会变虫吓雀呢!”
诗诗脱了鞋袜想往草地跑,说这样能追上蹦远的蟋蟀,被灵月一把薅住裤腰,像拎着只挣扎的小泥鳅,“你这小祖宗是想沾满身草籽?”灵月把她按在石凳上,“进去容易出来难,里头的虫儿比咱家的大十倍,你进去怕是得用杀虫剂才能出来,到时候我们得往里头扔多少芝麻酥,才能把你从虫堆里赎回来?”诗诗拍着胸脯保证:“我会装死!等虫儿散了再往外爬,出来还能带窝萤火虫,给咱家当灯笼照路!”
白老坐在石凳上晒暖,看着乱影里的虫影,慢悠悠地说:“虚空界的惊蛰,闹得比咱们的欢,叫得也比咱们的响,你捉一只虫的功夫,外头的菜苗说不定就又长高了三分,”他指着院外的草地,“不过啊,这听着虫鸣盼苗长的乐子,在哪边的江湖都一样。”
诗诗听得眼睛发亮,突然把怀里的虫罐往虚空隙里扔,“给里头的虫儿当宫殿!让它们生满窝的小虫崽,等我进去了,天天数虫腿数到天黑!”
日头偏西,乱影慢慢变成暖融融的黄绿色,像夕阳洒在草地上。诗诗蹲在边上数影子捉了多少只虫,灵月往缝隙里扔了把嫩草,丫蛋把捕虫网往光边一放,网影正好落在画纸上的草地。书生举着画纸笑,纸上的乱影里,两个诗诗正隔着虚空递虫笼,一个在里头喊“这只够壮”,一个在外头应“再捉十只”,声音好像真的顺着虫鸣传了过来。
灵月望着那画突然觉得,这虚空界哪是什么乱糟糟的草地,分明是把春天的热闹都塞进了虫鸣里,里头的虫儿跟她们菜畦的一样欢,里头的笑声跟她们的一样野,连被虫儿吓的尖叫都带着春的鲜。
毕竟,只要这虫儿还在叫,这乱影还在晃,我们还在这畦边,这江湖的虚空虫,就永远闹不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