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砸门,那就得把身上多余的零碎卸干净。
电子设备这种娇气玩意儿,进了那种积了几十年的怨气场,只会变成不定时炸弹。
楚风把手机扔进车里,只揣了一个布袋子。
袋子里装着三样东西:一把从乡下老灶台底下挖出来的“灶心土”,两枚磨得发亮的五帝钱,还有一副劳保手套。
“我不带通讯器。”楚风撕下一页笔记纸,笔尖划过纸面沙沙作响,“如果二十四小时没出来,这张纸上的内容,你看着办。”
苏月璃接过那张纸,扫了一眼,瞳孔微微收缩。
纸上只有一行字:若听见锅炉响,请别以为是回声。
她没废话,掏出手机拍了照,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敲击,设定好定时发送程序。
“如果我没解开锁,五位业内大佬会同时收到这条信息。到时候,这里会被翻个底朝天。”
“走。”
雪狼打头阵,那个沉默的大个子像只壁虎,贴着排烟竖井的内壁无声向上游动。
竖井里黑得像墨,越往上爬,周围的温度越高。
不是那种暖气片的干热,是一种带着铁锈味、湿哒哒的闷热,像是有人正对着你的脖颈子吹气。
爬到第六层平台,路断了。
一段生锈的钢梯悬在半空,中间缺了足足三米,下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洞。
雪狼抠下一块墙皮扔过去。
石块飞到一半,突然凭空消失,连落地的回声都没有。
“别动。”
楚风眯起眼,眸底金芒流转。
在那所谓的“断口”处,空气扭曲得像水波纹。
这不是路断了,是空间被某种巨大的能量场折叠了起来,形成了一个视觉盲区。
常人看是深渊,在他眼里,那是一条被拉伸的细线。
“咬住我的领子。”楚风低喝一声,没给雪狼反应的时间,猛地向那个看似必死的空档跃去,“三点钟方向,蹬墙!”
雪狼出于野兽般的本能,就在楚风身体腾空的瞬间,他借力猛蹬侧壁。
两人像两只大鸟,诡异地在半空中停滞了半秒,随后稳稳落在了一截只有半米宽的水泥横梁上。
落地冲击力震得脚底发麻,楚风踩碎了一块松动的地砖。
“咔嚓。”
砖块碎裂,下面压着一张泛黄的硬卡片。
楚风捡起来,借着微弱的灵光看了一眼。
那是张七九年版的工牌,塑封膜已经脆化,照片上的人脸模糊不清,但这名字却依稀可辨:司炉班长,张建国。
这名字普通得扔进人堆里找不着,但在这几百米深的地底,却重得像块碑。
越过横梁,是一扇半掩的厚重铁门。
推开门,那种令人作呕的油腻感扑面而来。
这是一个巨大的主控室。
四面墙壁上糊满了黑色的油垢,像是有生命一样缓缓蠕动。
房间正中央,立着一台早就报废的蒸汽压力表。
表盘玻璃碎了一半,那根红色的指针却在“零”和“爆表”之间,像帕金森病人一样疯狂抖动。
阿蛮从怀里掏出一块新刻的骨质占盘,刚想往表盘下面放。
“嗡——”
整个房间的气温陡然降到了冰点。
头顶那盏早就断电的应急灯疯狂闪烁,忽明忽暗的光影里,墙上的那些黑油活了。
它们聚拢、隆起,渐渐勾勒出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背影。
那背影佝偻着,手里拿着一把并不存在的铲子,正机械地重复着弯腰、铲煤、送入炉膛的动作。
雪狼浑身肌肉紧绷,喉咙里发出低吼,就要往前冲。
苏月璃一把拽住他的战术背心,声音压得极低:“那是‘填仓’。我看过档案馆的纪录片,这个动作,和当年最后一位值班司炉完全一致。”
楚风没说话,他正死死盯着那个虚影的胸口。
在破妄灵瞳的视野里,那哪里是什么心脏,分明是一个正在剧烈燃烧的赤色蜂巢。
无数根细若游丝的红线从那蜂巢里探出来,扎进周围的虚空里,汲取着能量。
他抓出一把灶心土,猛地扬向半空。
灶心土阳气极重,遇到那股阴煞,瞬间像磷粉一样爆燃。
火光炸裂的瞬间,原本模糊的幻象变得清晰无比。
那不是一个人。
数十个模糊的人影,密密麻麻地跪在巨大的锅炉前。
他们没有铲煤,而是拿着刀,整齐划一地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血像水一样泼进炉膛,那些人脸上没有痛苦,只有一种狂热的虔诚,嘴里似乎在呐喊:“让大家吃上热饭!”
画面即将消失的最后一秒,那个在那铲煤的“张建国”突然停下动作,慢慢转过头。
那张脸上一片空白,没有五官,只裂开一张嘴。
楚风看懂了他的口型。
“你们……也想烧吗?”
话音未落,那台破压力表的指针猛地弹过了红线,发出一声尖锐的爆鸣。
“小心!”
墙壁上的黑油如同溃堤的洪水,铺天盖地地涌向四人。
雪狼举起双臂格挡,那一瞬间,黑油像水泥一样包裹住他的手臂,瞬间硬化,把他整个人钉在原地。
阿蛮急掐指诀,一口黑血却先喷了出来,那是巫术被更高位阶能量碾压的反噬。
“铃——!”
清脆的铜铃声炸响。
苏月璃手里的那枚青铜古铃震荡出一圈肉眼可见的波纹。
那铺天盖地的黑油动作迟滞了半秒,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半秒,够了。
楚风一步跨出,手里的灶心土混合着那两枚五帝钱,狠狠拍进了那个赤色蜂巢的核心。
“尘归尘,土归土,灶神爷收了你的火!”
“轰!”
一股刺目的白焰从虚空中炸开,那不是凡火,是专克阴煞的阳火。
凄厉的惨叫声在主控室内回荡,黑油迅速干瘪、剥落,化作满地黑灰。
灯光熄灭,一切归于死寂。
只有地板上,多了一行还没干透的炭迹,像是有人用烧焦的手指刚刚写下的:
【别开炉门】
苏月璃大口喘着气,手里的铜铃裂开了一道细纹。
阿蛮擦掉嘴角的血迹,把雪狼从硬化的油壳里拽出来。
楚风盯着那行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神却比刚才更冷。
“这鬼东西,还会玩心理战。”
他把手套摘下来,扔在那行字上。
“它不是怕我们进去送死,它是怕我们看见里面的东西。”楚风转过身,目光投向主控室尽头那扇紧闭的铁闸,“如果里面真的只有危险,它巴不得我们赶紧把门打开,好给它添点新燃料。”
他能感觉到,那扇门后,有什么东西正在“看着”他。
那种目光,贪婪、畏缩,却又带着一丝被看穿底牌后的恼羞成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