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锦被顾沉墟带来的消息弄震惊了。
她瞪大了眼睛:“这么快?”
“怎么还不高兴?”
宁锦深吸一口气,往后退了两步,随后道:“不,没有,我没有不高兴。”
“我只是意外您会这般说。”宁锦低低地道:“多谢。”
顾沉墟微微倾身,指尖轻轻拂过她的下颌。
宁锦很少被他这样触碰。
她顿了顿,像是强迫自己忍住不舒服,甚至主动将自己的脸贴近了她。
彼此的呼吸声仿佛都能听到。
宁锦抬起眼,看着顾沉墟的脸。
顾沉墟靠她越来越近。
他们唯有的吻,都是他强迫的,她根本就没反应过来的。
但这一回。
宁锦不知道为何,主动抬了抬下巴。
她的手慢慢攀上了顾沉墟的脖颈。
没亲上。
这暧昧的静谧并未持续太久。
院外忽然传来一阵略显嘈杂的脚步声。
夹杂着妈妈们尖利的嗓音:“快些快些,老夫人赏下的糖水,仔细着别洒了!”
糖水?
容母都已经被气成了那样,有什么糖水?
秋云晕了。
宁锦直接起身。
“棠香,你这是干什么?!”
阿月忽然一声痛呼,似乎是被什么人推到了地上。
顾沉墟反应极快,身形一闪,便已悄无声息地隐匿。
气息收敛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存在过。
几乎就在他藏好的下一刻,敲门声便响了起来,不轻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少夫人,您歇下了吗?”
这么强势?
宁锦冷冷地道:“直接闯入我的房里?棠香,胆子未免太大了些。”
棠香笑了笑:“奴婢这是在门外等候您的吩咐呢,哪里就是闯入您的房间了。”
宁锦深吸一口气,理了理微乱的衣襟,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门外,棠香一身水红色的绸缎衫子,笑吟吟地站在月色里。
身后跟着两个粗使婆子,其中一个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只炖盅。
宁锦微微一笑:“哟,好大的阵仗。”
“少夫人,”棠香未语先笑,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屋内,瞥见倒在地上的秋云时,眼神微微一闪,随即笑意更深了些。
“哟,这丫头是怎么了?这般不经事,这就歇下了?”
阿月微微抬头,她也没想到,秋云竟然晕倒在了屋子里?
怎么可能?
她们俩不是在聊天吗?
阿月心中有个可怕的猜测冒出来。
因为,宁锦到今天,身上的奸夫论,都还没有洗干净。
宁锦侧身挡住她的视线,语气平淡:“你再探看一眼试试?”
“如果棠香姑娘对主母的房间这么感兴趣,那就先成为主母再说。”
宁锦道:“否则,我就要让侯爷过来,问你个不敬之罪。”
宁锦如今还真是牙尖嘴利的讨人厌!
心中恨得要滴血。
但棠香还是掩嘴一笑。
侧身让端盘的婆子上前:“老夫人惦记着少夫人呢。”
“虽说晚宴上闹了些不愉快,但老夫人心慈,说夫人今日在宴席上动了气,怕是伤身,特地让厨房炖了这盏冰糖燕窝,命我亲自送来,给夫人润润肺,顺顺气,也算是……表示歉意。”
“歉意”。
棠香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却无半分愧色,反倒是带着若有似无的嘲讽。
谁都知道,这是容母为了堵住众人的嘴,做的样子。
“婆母厚爱,我心领了。”
宁锦懒得再看容母在这里做戏。
何况她今日变化,大概率是因为顾沉墟。
因为涉及到了摄政王,所以冷静下来之后就要让人送糖水过来。
“只是今日我有些乏了,这糖水怕是尝不出滋味,放下吧,阿月,帮我放到后厨。”
宁锦没想太多。
但棠香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往前逼近一步,声音也冷了下来。
“夫人,这可是老夫人的一片心意。老夫人特意吩咐了,一定要我看着您趁热喝下,才好回去复命。”
“您这般推三阻四,莫非还在生老夫人的气?”
棠香话音一顿,目光再次扫向屋内,意有所指:“这屋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让夫人不方便?”
宁锦心中警惕心一下子就起来了。
容母是什么样的人?
送来了糖水,是做样子。
可做样子用不着她喝下去。
棠香在这里咄咄逼人,恰好还给她抓到了秋云的昏迷。
假意要进门做什么搜查的姿态,不过是为了逼迫她马上将这碗糖水喝下去!
“不方便?”
“我的屋子里,能有什么不方便?!”
“还是说,你要进门搜查?!”
宁锦的脸色冰冷。
棠香脸上惊疑不定。
宁锦道:“马上,滚出去。”
棠香抿了抿唇,立刻蹲下身子行礼:“是,奴婢告退。”
“只是这碗糖水,就让奴婢拿到小厨房吧,”棠香接过了糖水,道,“这样的话,也好给老夫人一个交代。”
棠香接过碗,宁锦刚要转身,忽然发觉两个粗壮的胳膊一把将她拉住!
“你!”
宁锦万万没想到,她竟然敢对她灌药!
阿月尖叫一声,立刻被婆子一把抓住,然后用蒙汗药塞在嘴上,立刻晕了过去。
“阿月!”宁锦刚要大喊,声音突然顿住。
不过片刻功夫,宁锦忽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脚下发软,浑身的气力仿佛被瞬间抽空,连站立都变得困难。
她踉跄一下,慌忙伸手扶住旁边的桌沿才勉强站稳。
“你……这糖水里,给我下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她又惊又怒地看向棠香。
棠香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刺骨的恶意。
“夫人,您的好日子就在这里了。”
“希望您睁开眼睛的时候,还能笑出来。”棠香哈哈大笑。
宁锦的心直往下沉:“棠香!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敢在容府内院行此恶事,就不怕……”
“怕?”棠香嗤笑一声,一步步逼近宁锦,眼神如同毒蛇般冰冷。
“夫人,您还是先担心担心您自己吧。过了今夜,您还有什么底气说这种话?”
“我会给你安排个惊喜的。”
惊喜两个字被她刻意放得很重。
然后院门外传来一阵刻意放轻却杂乱的脚步声。
只见一个穿着褐色布衣,身材微胖面色猥琐,且眼角带着细密皱纹的中年男子,被一个婆子引着,鬼鬼祟祟地溜了进来。
那男子一进门,一双浑浊的眼睛就贪婪地在宁锦因药力发作而微微颤抖、更显羸弱无助的身上来回扫视。
露出令人作呕的垂涎之色意味十足。
棠香对着那鳏夫努了努嘴,语气平淡却残忍:“王老五,人就在这儿了。老夫人答应你的好处,一分不会少你。”
“好好‘伺候’咱们夫人,若是办得好,另有赏赐。”
她又看向引路的婆子,“刘婆子,你在外面守着,机灵点!”
“是,是,谢谢棠香姑娘,谢谢老夫人!小的……小的一定尽心尽力!”
王老五搓着手,点头哈腰,满脸淫笑地朝着宁锦一步步逼近。
宁锦万万没想到,容母居然走的是这步棋。
她简直是疯了,彻底的疯了!
宁锦拼命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掌心,试图用尖锐的疼痛维持最后一丝清醒。
不能晕过去,绝对不能!
一旦失去意识,就真的成了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即便顾沉墟在这里,宁锦也无法放任自己昏迷过去。
“这么侮辱我,对容家到底有什么好处?”
“我好处?”
棠香慢条斯理地走近,蹲下身。
用冰凉的手指抬起宁锦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
棠香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恶毒:“夫人,您这么聪明,会猜不到吗?”
“今夜过后,您就成了残花败柳,一个被肮脏鳏夫玷污了的女人。您说,到时候,容家是会将您沉塘,还是‘好心’地送去家庙了此残生?无论哪种,您这辈子,都完了。”
“不过你放心,不管是什么结局,我都会记得给你收尸的。”
棠香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
宁锦早知道容母狠毒,却没想到竟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宁锦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放我一次,棠香!”
“我用一百两黄金和你交换,棠香,你难道以为做了容夫人,就能得到一百两黄金吗?”
“一百两黄金?!”
这可是个天大的数字。
棠香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你放在了哪里?”她有些急迫。
宁锦断断续续地道:“就在我的床头,但是……”
她死死地扣住了棠香的衣摆,不让她进去。
“那是我最后的保命钱,是我娘留给我的。你知道,我娘有多有钱。”
“但是,那是个机关盒子,你杀了我,就永远拿不到了。”
“那盒子是精铁所铸,强行破开……里面的机括会毁掉所有金子,棠香,只能你把他们赶走,送我进房,我自然会将金子给你。”
棠香半信半疑。
宁锦笑了声:“怎么?我屋子里有洪水猛兽?如果有,现在早扑出来救我了。”
这话不是没道理。
对于棠香这样的丫鬟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足以让她脱离奴籍,逍遥快活一辈子。
哪怕做不成容夫人。
不对,现在她可以先拿到金子,反正宁锦就一个女人。
而且,时间还早。
至于屋子里有什么,棠香已经信了宁锦的话。
因着屋子里那么干净,如果藏了什么人,定然早就扑出来了。
“机关怎么开?”棠香压低声音,急切地问。
她警惕地扫了一眼门外,示意王老五稍安勿躁。
宁锦心中冷笑,鱼儿上钩了。
她气若游丝地说:“你,你扶我起来,在我的床下,你先同我过去看看。”
棠香先冲到了屋子里,找了一番。
门大开,一点事情没有。
里面也什么都没有。
但是床头是有个很重的铁皮盒子,她搬不动,也打不开。
棠香犹豫了一瞬,她费力地搀扶起浑身绵软的宁锦,一步步进门。
宁锦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压在棠香身上,头无力地垂在棠香肩侧,看起来已经完全失去了反抗能力。
然后将宁锦放在了床上。
不用宁锦自己叮嘱,棠香就自觉地上去把门反锁。
“好了,现在可以告诉我——”
异变陡生!
一道黑影动作快如鬼魅,甚至带起了一阵微弱的风,却没有任何预兆的声响。
正是将一切尽收眼底的顾沉墟!
棠香只觉后颈一阵尖锐的刺痛。
她甚至来不及呼救,就直接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顾沉墟嫌恶地踢了一脚。
宁锦终于松开了心神。
冰凉的手握住了宁锦的手腕。
“别怕。”顾沉墟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随即,他张口了,但是声音很奇怪,竟然变成了棠香的动静!
“一刻钟后,王老五,你进来,记住了,不准开灯,做完事就睡觉,等明天我们的安排,懂吗?”
王老五立刻谄媚地道:“姑娘就等着吧!”
“其余人都散了,等明日老夫人的安排。”
婆子们听了这个安排,也没有异议。
这本就是他们安排好的。
看客太多了,哪里像巧合呢?
顾沉墟的脸色阴沉如水。
他吹了一下腰间的哨子,像是鸟叫。
不多时,白棉出现在了窗外,像是没有脚的猫儿一样落了下来。
“把秋云带出去安顿好,至于这个女人,伪造成她是夫人,熄灭灯离开,确保此处控制在我们眼下。”
顾沉墟冷冰冰地安排下去。
宁锦看了眼晕倒的棠香。
她没有丝毫的同情。
明天的太阳,倒是希望她能如自己所希望的那样,看见时能笑得出来。
白棉应了。
顾沉墟抱着宁锦,先行跳开窗子离开。
微风吹在脸上。
宁锦紧紧地抱着顾沉墟。
她还是第一次用这样平和的心态望着顾沉墟的脸。
她被顾沉墟的大氅抱得严严实实,没有离开太远,就在容家隔壁,竟有个落脚处。
“明天带你去看热闹,你先休息,你中的是软骨散,我的内力帮你驱散了。”
伺候的婢女们一应俱全,顾沉墟面色平静:“放心,这里所有人的嘴巴都很牢固。”绝不会让宁锦的事情泄露。
宁锦却拉住了他要转身离开的衣摆。
“方才为什么没直接出手救我?”
顾沉墟挑眉。
怎么宁锦不懂吗?
宁锦却又道:“留下来,慢慢说给我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