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那便验一验吧。”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摄政王萧衡不知何时已立于廊下，正负手瞧着这出闹剧。
他怎么来了？！
来往的宾客看戏看得入迷，一时竟也没发现摄政王的存在。
“来人，”他侧首对随侍吩咐，“去宫里，宣当值的御医过来，亲自为柳二小姐诊脉。是非曲直，一验便知，也好还柳二小姐一个清白。”
“不行，不能请太医，不能...”柳娇面无人色，死死抓住王氏的衣袖，整个人抖得如同风中残叶。可下令的是摄政王，她连一句完整的求饶都不敢说出口。
众宾客此时连大气都不敢出，柳家怎么把这煞神给请来了，是不嫌命大还是怎？
谁不知道摄政王萧衡杀人如麻，手段狠戾决绝，平日里避之唯恐不及，今日竟亲自驾临这柳府寿宴，还要插手这后宅阴私？
今日柳府大摆宴席，李家亦在宾客之列。
一片死寂中，李父眼前发黑，浑身气得发抖，他不用想也知道自己这个逆子究竟做了什么。
李家此行，名为祝寿，实则是想借机商议与柳家的联姻。柳家主母林氏新丧未久，他正愁如何婉转提及这桩由林老将军生前定下的婚事，岂料自家儿子竟当众说出如此刻薄恶毒的言论，
“逆子！”李父一把抓住李玄的衣襟，“你的礼数教养都学到哪里去了？还不给柳大小姐道歉！”
柳娇见状，又拿出她管用的一副娇弱姿态，“伯父，玄哥哥担心我，他只是一时冲动，还望伯父不要见怪。”
李家主正在气头上，见一个庶女竟敢插话，更是怒不可遏。李家乃累世清贵的世家，最重脸面，岂容一个出身低贱、行为不检的庶女在此攀亲卖乖？
“柳二姑娘！”李父厉声喝断，“老夫在此管教犬子，何时轮到你一个未出阁的庶女插嘴？这般不知矜持，当众与外男拉扯不清，攀亲道故，这就是柳家的教养吗？！”
“我们李家没有你这个妹妹！”
李父的话字字如刀，扎得柳娇体无完肤，她脸色惨白，再也支撑不住，晕倒在王氏怀里。
“娇儿！”李玄见状，下意识就想冲过去，却被李父带来的两名健仆死死按住肩膀。
“父亲！”他双目赤红地挣扎，额角青筋暴起，“您何至于此！一切都是儿子的错，与娇儿何干？她那般柔弱，如何受得住？”
“孽障！这个女人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李父痛心疾首，指着一旁始终冷眼旁观的柳晴晚，“你的未婚妻在此受辱，你不加维护，反倒为了一个德行有亏、令你未婚妻蒙羞的庶女顶撞为父？李家的脸面，列祖列宗的清名，你都要弃之不顾了吗？！”
李玄被堵得哑口无言。
“道歉！”李父厉声命令，“若还得不到柳大小姐的谅解，你就不再是我李家的子孙！”
巨大的压力之下，李玄脸色灰败，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今日之事，是我失言，对不住柳大小姐。”
柳晴晚却只是极淡地勾了一下唇角，未置一词。
就在这时，被萧衡请来的御医已经为柳娇诊完了脉。
“回大人，姑娘确有身孕，已近半月。只是姑娘体质孱弱，胎像未稳，务必静心调养，万不可再有闪失。此胎若保不住……只怕日后，再难有孕。”
大夫的话音刚落，厅内一片死寂。柳常元和王氏面色惨白，柳娇几乎晕厥。
李玄脸色铁青，死死盯着柳娇的肚子，他是喜欢柳娇不假，可...可如今这幅局面让他和李家的脸面往哪儿搁？！
“哦？”萧衡摩挲着玉扳指，“柳大人，贵府今日这出戏，倒是让本王开了眼界。”
“嫡庶不分，内帷不修，纵容妾室庶女行此苟且之事，如今还想以混淆血脉、辱没门风来搪塞李家？这就是你柳家的治家之道？”
柳常元被萧衡几句话斥得面无人色，浑身抖如筛糠。为了平息摄政王的震怒，也为了保住柳家的根基，他必须拿出一个交代。
柳常元扬起手，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王氏脸上，打得她鬓发散乱，跌倒在地，嘴角瞬间渗出血丝。
“毒妇，都是你教女无方！竟纵容她做出此等不知廉耻、败坏门风的丑事。我柳家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摄政王萧衡素来厌倦重妾灭妻之风，当年他的母亲乃是先帝发妻，却在先帝登基为稳固权势后，因拉拢权臣而遭冷落，最终被打入冷宫，郁郁而终，先帝甚至不许皇后与自己合葬。
“还有你！不知自爱的东西！我柳家没有你这样的女儿！”柳常元气得浑身发抖。
“从今日起，你们两个给我滚回西院最偏的院子里禁足，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探视，一切用度减半，好好反省你们的罪过！”
萧衡开口道：“既然木已成舟，李家公子与柳二小姐情投意合，本王便做个见证。”
“此事虽于礼不合，但关乎子嗣血脉，亦非小事。便由你李家择日，迎柳二小姐过门吧。至于位份，”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既非嫡聘，又是在热孝期内闹出此等事端，便按规矩来，予个贵妾之位，也算全了两家颜面。”
萧衡此举，彻底断了柳娇上位正室的路，同时将“私通”的罪名钉死，逼李家吞下这个结果。
当年定下婚约的是柳家和李家，如今只是从嫡女换成了庶女，于礼法并无不合。
柳晴晚适时上前，“伯父放心，晴晚今日便自请退婚，绝不会让李家为难。届时，两家的婚约依旧作数，只需将人选换作妹妹便可。”
她起过卦，若她当真嫁入李家，李玄心系柳娇，对她必然厌弃憎恶，非打即骂，视若尘土。
即便没有柳娇，李玄此生绝非专情之人，日后必行宠妾灭妻之举。
等待她的，绝非锦绣良缘，而是处境凄惨，受尽屈辱，最终在无尽的冷落与欺压下耗尽余生。
这婚约，于她而言是催命符，如今正好借此机会亲手斩断。
李父闻言，面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
李玄却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柳晴晚。他虽不爱她，却从未想过会被这个他看不上的乡下丫头当众退婚，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你……”他刚欲开口斥责。
柳晴晚打断他，“婚约可让，人选可换。”
“但我母亲灵前受辱，身为人子，此仇必报。李公子，你口口声声与妹妹情深意重，想必也愿为她，承担这辱及逝者的罪责吧？”
李玄被她看得心头一寒，强自镇定道：“你待如何？”
柳晴晚的目光投向端坐主位的萧衡。今日她虽未料到这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会亲临，但既然他在此，便是天赐的东风，比她原计划借众人之口施压更为有力。
“父亲、王爷。李玄身为人子、人婿，明知热孝期内，明知灵堂清净之地，却行此苟且，其心可诛，其行当罚。若不以重典，何以告慰亡母在天之灵？何以正我柳家门风？”
“故，晚晴恳请！允李玄自府门起，三步一叩，九步一拜，直至城外妙音寺我母亲长生牌位前，叩足九百九十九个头！向我母亲在天之灵，忏悔赎罪！”
她看向脸色煞白的李玄。
“我要你，亲自去告诉我母亲，是你李玄，背信弃义，是你李玄，罔顾人伦！我要你用你的额头，去丈量你犯下的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