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哭冰裂谷一役的消息,如同席卷冰原的季风,带着凛冽的肃杀与重生的暖意,吹遍了北疆的每一个角落。盟主“冰尘”独闯龙潭,诛玄骨,净污秽,唤醒远古龙龟之灵的事迹,被吟游诗人和往来商队添加上传奇的色彩,反复传唱。冰寂盟约的威望,借此一战,真正如同净冰圣坛般,深深扎根于所有北疆生灵的心底。
嚎风峡湾,这座昔日荒凉险恶的绝地,如今已成为北疆新生秩序的心脏,日益焕发出蓬勃的生机。
净冰圣坛之下,原本简陋的临时营地,如今已初具城镇的雏形。整齐划一的冰屋和石木混合结构的房屋沿着规划出的街道井然排列,中央广场上,那面象征着盟约的、以冰蓝为底、绣有银色雪花与交叉骨矛图案的旗帜,在永恒的风雪中猎猎作响。集市规模扩大数倍,来自雷熊部的厚重毛皮、白鹿部精心鞣制的皮革与草药、黑隼部驯养的雪隼和锋锐箭簇、乃至冰巫一族提供的某些拥有奇异效果的冰晶符文,都在这里流通交易,以圣坛发行的“冰晶符”或传统的以物易物方式进行,人声鼎沸,喧嚣中透着安稳。
联合卫队的营地更是气象森严。三千名从各部族抽调、经过严格筛选的精锐战士,在巴图雷霆般的操练和冰寂卫老兵的带领下,已然褪去了最初的散漫与隔阂。他们穿着统一制式的、内衬厚实毛皮、外覆冰髓矿片镶嵌的皮甲,手持制式冰晶长矛或特制的骨斧、硬弓,每日进行着艰苦的队列、协同、战阵演练。吼声震天,杀气盈野,虽成分复杂,却已然凝聚出一股不容小觑的铁血气势。巴图那“不服就打服”的粗暴理念,配合充足的给养和圣坛气息的潜移默化,竟真的将这群彪悍的北疆勇士初步锻造成了一把锋利的战刀。
顾青囊主持的药园更是成了峡湾内另一处圣地。在圣坛纯净寒意的滋养下,那些原本只在传说中或极险之地才能生长的北疆稀有草药,在这里长势喜人,郁郁葱葱。他不仅成功炼制出大量效果卓越的疗伤、驱寒、补充元气的丹药,供应联合卫队和盟约高层,更开设了讲坛,向有意于此道的各部族年轻人传授药理知识。一些基础的、适合北疆环境的种植技术也开始向外推广,为改善民生埋下了种子。
议事冰殿内,联盟的运转也逐渐步入正轨。仲裁殿在寒祭司、白鹿部老祭司和中小部落联盟推举的一位长者的主持下,成功裁决了几起部族间的牧场纠纷和贸易摩擦,判决公正,执行有力,初步树立了权威。联合指挥部虽然仍时有争执,但在巴图的强势和陈七童(冰尘)的绝对威望下,大的战略方向得以统一,各部族副手也开始学着在框架内协同合作。
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冰尘的秩序,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重塑着这片古老而伤痕累累的土地。
陈七童大多时间依旧静坐于圣坛之巅,如同这新生秩序的定海神针。他并未过多干涉具体事务,而是将精力放在了自身修行和对秩序之眼的掌控上。鬼哭冰裂谷之战,尤其是最后强行施展“冰寂归墟印”定住幽冥心核的经历,让他对自身力量的本质有了更深的体悟。那缕龙龟馈赠的“冰寂火种”,在圣坛核心缓缓旋转,与他心口的魂核产生着玄妙的共鸣,不断淬炼着他的冰寂之力,使其更加精纯、凝练,对那丝“静滞”与“归墟”法则的触摸也愈发清晰。他的修为,在看似平静的沉淀中,稳步向着金丹门槛坚实迈进。
然而,他并未沉醉于这表面的安宁。秩序之眼高悬,其洞察范围随着圣坛力量的恢复和他对法则领悟的加深,已能覆盖大半个北疆。他清晰地“看”到,在盟约光辉照耀不到的某些边缘角落,以及那更深层的地脉能量流动中,依旧潜藏着不和谐的暗流。
这一日,他正在通过秩序之眼,凝视着雪狼城方向。那座北疆曾经最繁华的雄城,自赫连惊雪陨落后,便陷入了权力的真空和持续的内耗,气息混乱而萎靡。几股较大的势力相互倾轧,使得这座雄城至今未能从圣教之乱的创伤中恢复过来,也未能真正纳入冰寂盟约的体系。那里,是北疆旧秩序遗留的最大一块疮疤,也是不稳定因素的重要源头。
突然,秩序之眼传来一阵细微却尖锐的波动,将他的注意力吸引到了另一个方向——北疆东部,与无尽林海接壤的“霜痕密林”边缘。
光幕中,景象模糊,被一层诡异的、扭曲光影的能量场所干扰,但依稀可见一片死寂的林地,树木枯萎发黑,地面覆盖着不祥的灰白色霜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与幽冥之力同源却更加阴冷隐晦的气息。几个隶属于附近一个小型部落“灰岩部”的村落,已然失去了生命的气息,如同被某种无形的存在吞噬了所有生机。
不是大规模的攻击,而是悄无声息的渗透与侵蚀。手法……与鬼哭冰裂谷中那些被净化的噬魂石有些相似,但更加隐蔽,更加歹毒,目标直接指向最底层的生灵根基。
陈七童眼神微凝。果然,圣教的残余势力并未死心,他们改变了策略,从正面抗衡转为暗中的腐蚀与破坏。这像是在试探,也像是在积蓄某种力量。
他心念一动,意念已传入下方议事冰殿。
片刻之后,巴图、顾青囊、熊罡、鹿鸣夫人、隼影以及寒祭司的身影出现在圣坛之巅。他们看着光幕中那片死寂的景象,脸色都沉了下来。
“他娘的!这群阴魂不散的老鼠!”巴图一拳捶在旁边的冰柱上,怒道,“竟敢跑到东边去作孽!七童,让老子带一队人马去,把那些藏在林子里的杂碎全揪出来!”
熊罡也是面色凝重:“灰岩部与我雷熊部素有往来,他们擅长采石,性情憨厚……没想到遭此毒手。盟主,此事绝不能姑息!”
鹿鸣夫人仔细感知着光幕中残留的气息,秀眉紧蹙:“这气息……阴冷蚀骨,专噬生机,与之前所遇幽冥之力似是而非,更像是一种……‘凋零’的力量。寻常卫队前往,恐难防范。”
隼影阴鸷的目光闪烁:“霜痕密林地形复杂,林深似海,极易隐匿。大军难以展开,需精锐小队潜入侦查,锁定源头,方可一击毙命。”
寒祭司那冰冷的声音毫无波澜:“此乃‘寂灭瘴’,以生灵凋零之怨气混合幽冥本源炼成,可污染地脉,侵蚀神魂。需以纯净冰裔之力或特殊净化法门方可克制。普通战士靠近,凶多吉少。”
陈七童静静听着众人的意见,目光始终未离光幕。片刻后,他缓缓开口:“隼影首领所言不错,此地情况不明,大军行动不便,反易打草惊蛇。需派一支精锐小队前往探查。”
他目光转向巴图:“巴图,你亲自挑选二十名最机警、实力最强的冰寂卫老兵,要擅长林间作战与隐匿侦查者。”
又看向顾青囊和鹿鸣夫人:“顾老,夫人,烦请准备足量的驱邪、净化、稳固心神的丹药与符箓,分发给小队成员。”
最后对寒祭司道:“祭司,关于这‘寂灭瘴’,可有更详细的记载或应对之法?”
寒祭司微微颔首,斗篷下传出冰冷的声音:“冰巫古籍中有零星记载,此瘴惧极寒与强光,尤惧蕴含生机的纯净寒力。我可绘制几张‘破瘴冰符’,或可暂时抵御、驱散瘴气。但若要根除,需找到瘴源,毁其核心。”
“如此甚好。”陈七童点头,“事不宜迟,巴图,你即刻去准备,小队明日清晨出发。记住,此行以探查为主,弄清瘴气范围、源头及敌人虚实,若无十足把握,不可贸然接战,及时传回消息。”
“明白!”巴图抱拳,雷厉风行地转身离去。
鹿鸣夫人和顾青囊也立刻下去准备丹药符箓。寒祭司则开始就地刻画那玄奥的冰符。
熊罡和隼影对视一眼,熊罡忍不住道:“盟主,只派巴图统领带二十人去,是否……太过冒险?要不要我雷熊部派些好手一同前往?”
陈七童摇了摇头:“兵贵精不贵多。霜痕密林环境特殊,人多反而容易暴露。巴图经验丰富,冰寂卫亦是百战精锐,足以应对。你们各部,需加强自身领地戒备,尤其注意偏远村落,谨防敌人声东击西。”
“是!”熊罡和隼影凛然应命。
众人散去后,陈七童独自立于圣坛边缘,望着东方那片在秩序之眼中依旧显得有些模糊的密林,目光深邃。他有一种预感,这次霜痕密林的异动,绝非孤立事件。这更像是一个开始,是隐藏在圣教残余势力背后那双“阴影”之手,伸出的第一根试探的触角。
他抬起手,掌心向上,一缕灰蓝色的、内蕴生灭意韵的火苗悄然浮现,正是那“冰寂火种”。火苗微微跳动,与远方那片被“寂灭瘴”笼罩的区域,似乎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磁石两极般的感应。
“凋零……寂灭……”他低声自语,“看来,对于‘寂’之力的运用,对方也有了新的变化。”
他需要更多信息,需要了解这新的威胁本质。巴图的侦查小队,就是他的眼睛和耳朵。
第二天清晨,天色未亮,一支二十一人组成的精锐小队便在嚎风峡湾入口集结完毕。包括巴图在内,所有人皆身着轻便的白色伪装皮甲,背负特制的冰晶武器和行囊,脸上涂着防冻的油彩,眼神锐利如鹰。顾青囊和鹿鸣夫人将准备好的丹药符箓分发下去,寒祭司也将三张绘制着复杂银色纹路的“破瘴冰符”交给了巴图。
陈七童亲自前来送行,他没有多言,只是目光扫过每一张坚毅的面孔,最后落在巴图身上,轻轻拍了拍他厚重的肩膀。
“一切小心,查明情况即刻回报,不可恋战。”
巴图重重点头,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放心!老子还想回来喝你和小顾姑娘的喜酒呢!”
陈七童微微一怔,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接话。
巴图不再多言,大手一挥:“出发!”
二十一道身影如同融入风雪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东方渐明的天际。
陈七童目送他们离去,直到身影彻底消失,才转身返回圣坛。他盘膝坐于秩序之眼下,分出一缕心神,遥遥感应着巴图小队携带的、由圣坛特制的、用于紧急传讯的冰晶符箓的方位,同时,大部分心神再次沉入对冰寂之道的感悟和对北疆全局的监控中。
平静的水面已被打破,涟漪正在扩散。他必须抓紧时间,让自己和盟约,变得更加强大,以应对那即将到来的、可能更加汹涌的暗流。
时间一天天过去。嚎风峡湾内,一切依旧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联合卫队的训练愈发刻苦,药园的规模再次扩大,集市的人流更加密集。但一股无形的紧张气氛,也开始在盟约高层之间弥漫。所有人都知道,巴图小队深入险境,带回的消息,将直接影响盟约下一步的动向。
七日后,正值深夜,圣坛之巅闭目修炼的陈七童,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感应到,那枚由巴图携带的紧急传讯冰晶符箓,被触发了!而且传来的信息极其短暂、混乱,充满了强烈的干扰和一种……濒临绝境的急促!
符箓传来的最后影像碎片,是一片被浓郁得化不开的灰白色瘴气笼罩的黑暗林地,无数扭曲的、如同干枯树枝般的黑影在其中蠕动,冰寂卫战士们结阵抵抗,刀光剑影与诡异的嘶鸣交织,巴图怒吼着挥舞巨斧,劈碎了一道扑来的黑影,但更多的黑影从四面八方涌来……影像最后定格在一双于瘴气深处亮起的、冰冷、残忍、充满了贪婪与毁灭欲望的……暗红色眼眸上!
紧接着,联系便彻底中断!
陈七童豁然起身,冰晶般的瞳孔中寒光暴涨!
巴图小队遭遇强敌,陷入重围!情况危急!
他没有丝毫犹豫,身形瞬间从圣坛之巅消失,化作一道撕裂夜空的灰蓝色流光,以超越声音的速度,直奔东方霜痕密林而去!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在他途经的空中,留下了一道久久不散的寒痕。
暗影已现,而冰尘之怒,亦将随之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