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助见大蛇丸已然明晰前路,眼中那狂热求知的光芒已然转向对自身道路的审慎规划,便顺势将话题引向未来,语气平静地问道:
“既然你已经意识到了自身过往道路的偏颇,也看到了新的方向……那么,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大蛇丸闻言,脸上那抹因找到方向而生的兴奋与专注并未消退,反而愈发清晰,如同迷雾散尽后露出的坚定星辰。他舒展了一下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的手指,仿佛在感受着体内这具新躯体与灵魂之间那尚需磨合、却已更加紧密的联系。金色的竖瞳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近乎朝圣般纯粹而坚定的光芒。他笑了笑,这次的笑容少了几分往日的邪气与阴沉算计,多了几分纯粹的、为真理本身而沉醉的热忱:
“打算?自然是暂时放下那些无谓的扩张、算计与对‘器’的盲目追求,沉下心来,专心‘感悟’。” 他看向远方在月光下起伏如兽脊的山峦轮廓,声音里带着一种目标明确的清晰感,“以这具与自然能量更为亲和的新身体为基,以我过往数十年积累的所有知识、经验、乃至……犯下的错误和走过的弯路为镜,重新审视自身,体悟灵魂的细微脉动,感受人性中那些复杂情感所蕴含的锻造之力,以求早日真正‘触摸’到、并坚定地走上那条只属于我大蛇丸的、独一无二的灵魂道路。”
说到此处,他回想起自己之前在音隐村、在遍布各地的秘密基地里,耗费无数心血、时间与珍稀资源,精心“培养”和收集的那些形形色色的手下,比如营地里的红莲、伍图,以及其他一些拥有特殊血继或能力的叛忍,不禁自嘲地摇了摇头。这摇头的动作里,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遗憾,以及对过往那个执着于“量”而非“质”、“器”而非“魂”的自己的深刻批判:
“现在回头看看,想想我之前做的那些事,耗费那么多精力去搜罗和‘培育’手下,还真是……有些小家子气,甚至可以说是彻头彻尾的本末倒置了。” 他猩红的舌头习惯性地舔过嘴角,这次却像是在品味这份迟来的、带着苦涩的醒悟,“我将太多的智慧、太多的资源,投入到了‘工具’的打磨、收集与功能性开发上。追求血继限界的稀有与杀伤力,追求秘术的诡异与不可防范,追求即战力的快速成型……却几乎完全忽视了最根本的、锻造‘灵魂’这一核心工程。结果呢?”
他的语气带上了一丝显而易见的失望:
“付出那么多,培养出来的,也不过是一群……在真正的强者面前,在决定性的、超越常规的战场上,派不上多大用场的‘高级工具’罢了。他们的上限,几乎在培养之初,就被我自己的短视给锁死了,一眼就能看到头。”
这番自我剖析,堪称犀利而坦诚,显示了他并非顽固不化,而是具备真正科学家面对错误证据时勇于推翻旧假设的素质。
佐助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此刻微微颔首,接上了大蛇丸的话,用一个具体的、在木叶历史上颇具讽刺意味的对比,为他的判断做了精准而冷酷的注脚:
“是啊,你耗费心力培养的那些‘工具’,无论个体能力看起来多么奇特或优秀,他们的整体定位、行事风格、组织模式乃至最终能达到的层次上限……仔细想想,最多也就达到木叶以前那个志村团藏老狗手下的‘根’部精锐的程度。”
他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刀,剖开了两者惊人的相似性:
“同样是为了达成某个(或某些)特定、往往不能见光的目的而培养的、在过程中被刻意抹杀或扭曲了部分天然人性的高效工具;同样精于暗杀、渗透、情报窃取、破坏颠覆等阴影中的手段;同样在常规忍战或特种作战中能起到不错的作用,甚至能给经验丰富的上忍造成不小的麻烦;”
他话锋一转,点明了其根本局限:
“但同样,在面对真正超越常规的、涉及灵魂层面、规则层面或大规模毁灭性的力量时,显得脆弱而无力,缺乏决定战局的‘王牌’;同样……因为缺乏自我觉醒、自我突破的‘灵魂内核’与独立意志,一旦失去背后的操控者或既定的任务目标,就容易陷入迷茫、内耗或迅速崩溃。”
最后,他举出了残酷的实例:
“团藏的‘根’再精锐,训练再严酷,也挡不住佩恩的神罗天征,更不可能理解宇智波止水那超越家族的‘火之意志’,或宇智波鼬那背负一切的沉重觉悟。你的那些手下,面对晓组织顶尖成员的追杀,或者未来可能出现的、更超越我们目前认知的威胁时,他们的境遇和用处……恐怕也差不了太多。”
这个犀利而准确的类比,让大蛇丸脸上的自嘲与遗憾之色更浓,但也让他对过往错误的认知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深刻程度。将毕生心血和宝贵资源的一部分,耗费在孜孜不倦地制造“另一个团藏式的、局限于阴影的武装力量”上,这对于真正追求永恒、真理与究极力量的他而言,确实是一种巨大的浪费和方向性的根本迷失。他曾经鄙夷团藏的狭隘与短视,却在某种程度上,不自觉地走上了相似的歧路。
“前辈所言,真是一针见血,令人……汗颜。” 大蛇丸深吸一口带着湖面水汽与草木清香的清凉空气,仿佛要将过往的谬误与狭隘一同彻底呼出,他的眼神重新变得清明而坚定,“‘工具’终究是工具,可以辅助,但绝不能成为道路本身,更不能成为依赖。力量真正的、不竭的源泉,在于自身灵魂的不断淬炼、提纯与升华。看来,是时候彻底扭转思路,将所有的专注与智慧,都投入到这最根本的‘内求’之路上来了。
大蛇丸缓缓闭上了眼睛,仿佛要隔绝外界的一切,更深刻地内视自身。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里混合着月夜的清冷、湖水的微润、草木的芬芳,以及……一种前所未有的、心灵澄澈后的通透感。
片刻之后,当他再次睁开双眼时,那双标志性的金色竖瞳已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昔日常年萦绕其中的阴鸷、算计、贪婪与那种仿佛来自冰冷蛇类的漠然,竟如同被月华洗净了一般,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纯粹的光芒——那是求知者窥见真理门径后的清明,是迷途者找到方向后的释然,更是一种对世界、对自身、对“存在”本身重新燃起的、鲜活的好奇与感知。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前方那片沐浴在月光下的静谧湖泊,星光倒映,水波不兴。这一次,他的凝视中不再带有任何分析、评估或将其视为实验场、藏身地的功利色彩。他只是单纯地“看着”,感受着那份宁静与浩渺。
“前辈……” 大蛇丸的声音响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平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叹息的温柔,“这景色……真美。”
这句简单的话语,从他口中说出,却仿佛具有某种震撼人心的力量。因为他并非在客套或附庸风雅,而是真正从灵魂层面,第一次“感受”并“承认”了这种与力量、知识、永生都无关的、纯粹的自然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