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海霞面对廖援朝的质问,只是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那我可就不知道了。廖主任,您不如再等几天,等我姐夫回来,您亲自跟他谈。”
说完,她不再理会脸色难看的廖援朝,弯腰拿起地上的空水盆,走到水缸边舀了半盆水,作势就要泼洒院子。
“让一让,我要打扫院子了,这儿灰大,别溅您一身水。”
她语气平淡,动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驱赶意味。
廖援朝差点被水溅到鞋面,急忙后退一步,心里的火气“噌”地就冒了上来。
他好歹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供销社主任,何时被一个乡下丫头如此怠慢过?
他指着赵海霞,恼羞成怒地呵斥道:“小丫头片子!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告诉你,陈云他是签过合同的!他要是不按时供货,就是违约,是要赔偿我违约金的!你懂不懂什么叫违约金?那是要赔一大笔钱的!”
赵海霞闻言,非但没怕,反而放下水盆,双手叉腰,仰头大笑起来,笑声里充满了嘲讽:“签过合同?廖主任,您可真会开玩笑!合同在哪呢?拿出来让我瞧瞧白纸黑字!要是真有合同,我立马让开,随您进去拿货!您拿得出来吗?”
廖援朝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腮帮子咬得咯咯响。
哪里有什么正式合同?
上次和陈云交易,完全是口头约定,陈云压根就没提签合同的事,他当时觉得货源紧俏,也没强求。
现在被赵海霞当众戳穿,他脸上实在挂不住。
想到单顺博在电话里催得那么急,要是明天不能把新一批手套送到省城,耽误了单老板的生意,那后果……
廖援朝打了个寒颤,心里又急又怒。
看着油盐不进的赵海霞,廖援朝把心一横,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了,猛地伸出手,就想强行推开挡在门口的赵海霞,打算自己闯进去找。
“砰!”
赵海霞一直防备着他,见他果然动手,反应极快,直接将手里那半盆水朝着廖援朝泼了过去!
“哗啦……”一声,廖援朝从头到脚被浇了个透心凉,水珠顺着他的头发、脸颊往下淌,昂贵的的确良衬衫紧紧贴在身上,狼狈不堪。
“你……!”廖援朝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赵海霞,话都说不利索了。
赵海霞却毫不畏惧,顺手就拎起靠在墙边的大扫把,横在胸前,眼神锐利地盯着一身湿漉漉的廖援朝,厉声喝道:“你想干嘛?光天化日之下,还想动手强闯民宅不成?!”
“对不住了!”
廖援朝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眼神发狠,“今天这批货,我说什么也要拿到!”说着,他再次上前,试图夺路。
赵海霞见他真要硬来,立刻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院外尖声大喊起来,声音又亮又急,带着少女特有的穿透力,瞬间传遍了半个屯子:
“快来人啊!城里面来的干部抢钱抢粮强闯民宅欺负娘家少女了!救命啊!”
这一嗓子,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住在隔壁的孙翔。
他妹妹前阵子得了急症,高烧不退,还是赵海霞认出症状,用他家自己采的草药给救过来的。
听到赵海霞的呼救声,孙翔抄起门口的锄头就冲了出来,几步就跨进了陈云家院子,一眼就看到浑身湿透、面目狰狞的廖援朝正要逼近拿着扫把的赵海霞。
“住手!谁敢动小霞妹子?!”孙翔大吼一声,一个箭步冲上前,用自己壮实的身板将赵海霞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怒视着廖援朝。
几乎是前后脚,提着猎枪的李虎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他刚才正在附近擦拭猎枪,听到动静立刻赶来。
一见这场面,李虎二话不说,“咔嚓”一声将猎枪端了起来,枪口虽未直接对准廖援朝,但那黑黢黢的枪管和凛冽的眼神,足以让人胆寒。
“哪个王八蛋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在红星屯撒野,欺负小霞?信不信老子一枪崩了你!”李虎的声音如同炸雷,在院子里回荡。
紧接着,附近的村民也被惊动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拿着铁锹、棍棒、擀面杖,纷纷涌了过来,瞬间就把陈云家的小院挤得水泄不通。众人七嘴八舌,群情激愤:
“咋回事?谁欺负小霞了?”
“大白天敢抢我们屯的姑娘,反了他了!”
“陈云不在家,有啥事冲我们来!”
“就是!当初要不是小霞懂草药,认出那是有毒的蘑菇,咱们屯不知道要躺下多少人!敢动她,先问问我们答不答应!”
廖援朝看着眼前这黑压压一片、义愤填膺的村民,尤其是李虎手里那杆闪着寒光的猎枪,刚才那股狠劲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吓得脸色发白,腿肚子都有些转筋。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赵海霞在屯里的号召力这么强,简直是一呼百应!
“各……各位乡亲,别……别激动!误会!都是误会!”
廖援朝慌忙摆手,声音发颤地解释,“我不是来强抢姑娘的!我是供销社的廖主任,是来收货的!陈云当初答应供应给我兔毛手套,我今天来拿货,她凭啥不给我?”
“拿什么货?!”
赵海霞躲在孙翔和李虎身后,声音清晰地传出来,“我姐夫不在家,你没有经过我姐夫同意,就想硬闯我家拿东西,那就是强抢!乡亲们,赶紧把他赶走!他就是看我家大人不在,想来抢东西的!”
“对!赶他走!”
“滚出我们红星屯!”
“再不走打死你!”
村民们闻言更加愤怒,纷纷上前,推搡着廖援朝。
廖援朝被推得连连后退,踉踉跄跄,帽子也掉了,一身湿衣服沾满了泥土,狼狈到了极点。
面对激愤的村民和那杆猎枪,他哪里还敢停留,连滚爬爬地冲出人群,也顾不上捡帽子,推起倒在路边的自行车,骑上去拼命蹬着,仓皇逃离了红星屯,引来身后一片哄笑和骂声。
看着廖援朝落荒而逃的背影,赵海霞这才从人堆里走出来,对着前来帮忙的乡亲们连连道谢:“谢谢大家!谢谢孙大哥,谢谢虎子哥!谢谢各位叔伯婶娘!今天多亏了大家了!”
她顿了顿,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免得大家不明就里,便提高声音说道:“大家别担心挣钱的事。这个廖主任给的价格太低了,心黑得很!我姐夫已经去省城找新的销路了,听说那边给的价格更高,比现在赚得还要多呢!等姐夫联系好了,少不了咱们屯大家的好处!”
陈云如今在红星屯的声望如日中天,他带着大家收山货、做手套,让不少人家都增加了收入,大家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听赵海霞这么一说,众人更是觉得赶走廖援朝赶得对,纷纷附和:
“我就说嘛!陈云肯定有更好的路子!”
“对!不能让这些黑心商人坑了咱们!”
“小霞,以后有啥事就吱声!”
安抚好众人,看着乡亲们散去,赵海霞这才真正松了口气。
狼狈逃离红星屯的廖援朝,并没有就此放弃。
他骑出去老远,才敢停下来,回头望着红星屯的方向,脸色铁青,眼神阴鸷。
“一帮刁民!穷横!”
他咬牙切齿地咒骂着。
他不相信一个屯子的人能这么齐心,放着钱都不赚。
陈云不卖给他,难道屯里其他参与了做手套的人也不卖?
一个恶毒的主意在他心里滋生出来。
他打算绕过陈云,直接去找屯里其他做手套的人,用底价收购!
一双就给两块五!
他就不信,陈云会把这些手套真正的卖价告诉屯里每一个人。
这些眼皮子浅的泥腿子,肯定都被陈云蒙在鼓里,赚着微薄的加工费,还以为占了多大便宜呢!
不然怎么会这么死心塌地地维护陈云?
只要他给出两块五一双的“高价”,肯定有人会动心,会偷偷把货卖给他!
到时候,他既能完成单顺博的任务,还能中间赚一笔更大的差价!
想到这里,廖援朝脸上露出一丝阴冷的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些“愚昧”的村民为了两块五,争抢着把手套卖给他的场景。
他整理了一下湿漉漉、沾满泥土的衣服,推着自行车,朝着屯子另一头走去,准备开始他的“秘密”收购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