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院子里,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了。”陈先如的声音带着一丝艰涩。
“可她为何要害太太?”念姝满心不解,“她是太太的娘家丫头,按理说不该心思如此歹毒。”
念姝的话像一根细根,刺在陈先如心上。他哪里会不知道?若真是秋桐所为,心机再明显不过了——攀附上位,取代陈一曼做这院子的女主人——连腹中的孩子,怕是也成了她眼中的绊脚石。
这时,忽然传来敲门声,绿蓉推门走了进来。
“老爷,念姝姐,”绿蓉手里拿着个东西,“我刚刚在院子里捡到一个香囊,不知是谁丢的,想着或许是府里人的,就送过来了。”
念姝接过香囊,指尖刚触到那方锦缎,便心头一动——上好的云锦织着细密的缠枝莲纹,边角绣线用的是难得的孔雀羽线,在廊下光影里泛着柔和的珠光,这分明是陈一曼素来偏爱的样式。府里上下谁不知,太太最喜佩戴香囊,且用料做工向来这般考究,寻常下人绝无机会用到这般珍品。
“这应该是太太的香囊。”念姝笃定道。
“既是丢掉的,想来是不要了,扔了便是。”陈先如摆了摆手,此刻他满心都是中毒的事,没心思顾及这些琐事。
念姝却下意识地将香囊凑到鼻尖嗅了嗅,这一嗅,她顿时皱紧眉头,心头猛地一沉,又仔细嗅了嗅,脸色瞬间变得凝重。
“怎么了?”陈先如见她神色不对,连忙问道。
念姝没有立刻回答,转头对绿蓉道:“你先下去吧。”
绿蓉走后,念姝上前一步,声音压低了几分:“老爷,这里面装的一定有麝香。”
“麝香?”陈先如猛地坐直身子,发根都竖了起来,“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念姝点头,“老太太早年患有风湿,最管用的就是麝香膏药。但后来老太太不准我再买,说长久接触麝香,未出阁的姑娘会不孕,孕妇更是容易流产——这是药房大夫特意叮嘱过的。”
陈先如捏着食谱的手指猛地收紧,纸页被攥出几道深深的褶皱,指节泛白。他喉结滚动了几下,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你是说,一曼中毒,是因为这麝香?她……她难道会蠢到自己害自己?”
“太太一定不知情。”念姝立刻说道。
陈先如身子猛然一塌,重重靠在椅背上,眼底的戾气骤然褪去,只剩密密麻麻的失望与茫然:“果然是她!——她身上戴的就是这样的香囊!”
话一出口,他脸上立即现出一丝窘迫,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桌沿,耳根都红了几分——这话岂不是不打自招她与秋桐的私情?否则寻常主仆,老爷怎会知晓丫鬟贴身佩戴的香囊样式?
他喉结急促滚动了两下,连忙补充,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掩饰:“往日里瞧她戴过,印象颇深。”
念姝淡淡的笑了笑,眸子极快地扫过他的耳根,像是没察觉出他的异样,说道:“老爷,仅凭猜测可不行,还得查个清楚,再做定论也不迟。”
陈先如无力地靠着椅背,声音里满是压抑的烦躁与痛苦:“一件接着一件,没他妈一件顺的!老的被抓、小的横死,外头商会的烂摊子压得人喘不过气,如今一曼又出了这种事——我陈先如这是走了什么霉运?!”
念姝听他说老的被抓、小的横死,察觉到他语气中的崩溃,忙轻声问道:“老爷,出了什么事?”
陈先如将陈万富被抓、大舅子横死的事一一说了出来。
念姝立即双手合十,指尖抵着眉心,轻声叹道:“世间事,一饮一啄,皆有定数。种什么因,便得什么果。”
“说到底,都是我的错。”陈先如声音发哑,“我若不当这个会长,岳父何至于落到这般境地?管家临终前就说过,这会长之位不吉利……”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那日在巷子口老和尚的话——“施主身缠权欲,脚踩浊流,看似前程坦荡,实则危如累卵”。
陈先如的心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刺了一下,喉间溢出低低的嗤笑,满是懊悔与无奈:“如今明知这条路越走越暗,脚下早已是万丈深渊,却连回头的力气都没了。”
念姝缓缓放下手,目光沉静如水:“老爷这话差了。路是人走出来的,回头从来不需要‘力气’,只看有没有‘心’。当年管家说的‘不吉利’,或许不是指位置本身,而是指这位置背后的营营役役——若心术不正,走得再顺也是歧途;若肯回头,哪怕步步荆棘,也是向光而行。”
他猛地抬手,用袖子狠狠抹了把脸,将那些翻涌的悔意和迷茫强行按下去,指腹蹭过眼角时,带着点滚烫的湿意。他清了清嗓子,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沙哑,却多了几分刻意压下去的决断:“你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