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陈先如在凤城郊外为秋桐选了处背靠青山、少有人烟的别院,又遣了个手脚麻利的佣人伺候,秋桐便暗地里做起了他的外室,日日盼着转正做姨太的那一天。
半月后,陈一曼执意出院——她本需静养到生产,可在医院里日夜难安。陈先如口口声声说已将秋桐撵走,她却半个字也不信,一心要回府查个水落石出。
“梁队长,你若如实相告,我绝不会亏待你。”
陈一曼的屋内,梁五哈着腰站在床前,一双三角眼里布满血丝,像是熬了好几夜,神色慌张。
“太太,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呀!”他搓着手,语气含糊。
陈一曼眼皮懒懒一抬,嘴角撇出一丝冷笑,对小红吩咐道:“把东西拿上来。”
“是。”小红应声,转身从里屋端出一个朱红托盘,上面码着十块大洋,在灯下泛着沉甸甸的光。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陈一曼倚坐在床头,高高隆起的肚子把被子撑得像座小山丘,语气带着掌控一切的笃定,“你跟着老爷跑前跑后,图的不就是个进项?我听说,你每月吸大烟、逛窑子的花销不小。这些大洋现在就是你的,够你挥霍一阵了——往后我每月还额外给你开薪水,只多不少。”
看着托盘里的大洋,梁五的三角眼猛地亮了,喉结急促滚动,手指下意识地蜷了蜷,像是已经摸到了大洋的冰凉触感。
陈一曼见他这副贪婪模样,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浅笑。等梁五迫不及待地把大洋揣进怀里,她才挥挥手让小红退下。
小红应声出门,却没真的走远。她故意“吱呀”一声带上门,等屋里没了动静,便踮着脚尖溜回来,把耳朵紧紧贴在门板上——陈一曼没料到,这个平日里看似痴傻木讷的丫头,竟有这般狡猾的心思。
“屋里只剩你我,现在可以说了。”陈一曼催促道。
得了好处,梁五立刻换了副嘴脸,凑上前俯首贴耳:“秋桐被老爷安置在郊外的大王胡同,顿顿有荤腥,还有佣人伺候,我们底下人都得暗地里称她‘姨太太’!老爷几乎每日都要过去瞧她。”
“好你个陈先如!”陈一曼只觉得一股忿恨的烈焰从心底直窜上来,嘴角扭曲得像是要啐出什么,双手痉挛似的抓着被子,指甲几乎要嵌进棉絮里,“果然骗我!还有你这个狐狸精、贱货,我岂能饶你!”她泪膜底下的眼珠闪着猛兽般的凶光,又对梁五道:“梁队长,我要你办件事!”
“太太尽管吩咐,梁五愿为您上刀山下火海!”梁五拍着胸脯应道。
陈一曼示意他再靠近些,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这……这可不行!”梁五猛地直起身,三角眼竖了起来,黝黑的脸上满是为难,“若是老爷知道了,还不得砍了我的头!”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你我不说,谁能知晓?”陈一曼的声音冷得像冰,“她不过是个下贱丫头,无亲无故,父无母,又是从扬州来的,死不足惜!这事办妥了,我另有重赏。你可想好,你不做,有的是人抢着做——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至于每月的薪水,你也就甭想了!再说了,我何时亏待过你?自从你来府中,我给你的好处何时短过你?你若不做,也不勉强!”
“可……可老爷若是追查起来……”梁五仍在犹豫。
“追查也查不到你头上!”陈一曼冷笑,“他最多怀疑我,可也只是胡猜——纵使他心知肚明是我所为,碍于我爹和我腹中的孩子,也不敢真的对我怎样。到最后,也只能哑巴吃黄连,不了了之。”
梁五眼珠转了转,终究是抵不过利益的诱惑,咬牙应道:“好!太太放心,我梁五办事干净利索,绝不留痕迹!”
陈一曼奉承道:“我自然信得过你,否则也不会找你。”
梁五顿时得意起来,三角眼一瞪,吹嘘道:“那是!我梁五行走江湖,最讲一个‘诚’字!您打听打听,我十几岁混江湖,黑道白道谁不认识我?”他又凑近一步,压低声音:“明儿老爷要开一整天的会,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越快越好!”陈一曼的脸因憎恨极度扭曲,艳丽的五官都变了形,“她多活一秒,都是对我的煎熬!我纵使扒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也难解心头之恨!她不是喜欢勾引男人吗?那就让她死得下贱些!我的话,你懂吗?”
“懂!懂!小的明白!”梁五连连点头哈腰,躬身退了出去。
第二日,天气异常寒冷。虽是春日,朔风却依旧凛冽,寒气刺骨,刮在脸上像刀割一般。
小红昨夜偷听了陈一曼与梁五的谈话,一夜未眠。她虽没听得全懂,却把秋桐的住处记得一字不落。听说秋桐做了姨太,她心里又羡慕又妒恨,更多的是激动——她要去质问秋桐为何食言,自己做了姨太却把她抛在脑后;更要赶在梁五之前,把陈一曼的杀心告诉秋桐。毕竟,一旦秋桐死了,她的姨太梦也就成了泡影。
一早起来,小红就装作吃坏了肚子的样子,哄骗陈一曼要出去买止泻药。陈一曼素来觉得小红蠢笨,在府中无足轻重,便痛快地准了。
小红揣着地址,从陈家大院出来,一路上随处可见日军的身影,端着枪来回巡逻,让她心里直发怵。可一想到姨太太的美梦,她便咬咬牙,硬着头皮往前走。她舍不得花钱坐车,只能靠脚底板丈量,一路打听着大王胡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