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这里没有人住的吗?怎么挡的这么严实…”
一个带着浓浓怨气和不确定的女声穿透木板缝隙,伴随着牙齿打颤的磕碰声。
“我……我也不知道啊,林姐。”一个年轻些、底气不足的男声接话,哆哆嗦嗦,“上次、上次跟猴子他们来这边摸东西,这仓库门就是坏的,一推就开,里面空荡荡的,除了一堆烧都烧不了的烂木头和灰,啥也没有,冷得跟冰窖似的,根本没人要……”
“废话!”被称为“林姐”的女人厉声打断他,声音尖利,“上次是上次!现在这门后面明显顶着东西!孙小海,你眼睛出气用的?看不见这缝里卡的金属杆子?”她似乎用力推搡了一下木板,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木板纹丝不动,“还有这雪地上的痕迹,虽然快被新雪盖了,但仔细看,有新的拖拽印子朝这里来过!这地方肯定被人占了!”
孙小海被噎得不敢再辩,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咳嗽。
第三个声音响起,是个音色粗哑些的男声,带着疲惫和隐忍:“林薇,现在说这些没用。管他有没有人,咱们得进去!再在外面待着,不用等里面的人怎么样,咱们自己就先冻成冰棍了!”他尝试用力撞了一下门,同样无功而返,喘着粗气骂了一句。
帐篷内,陈星灼和周凛月将外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确认——这个三人小团体,那个叫林薇(林姐)的女人,才是实际的主导者。她的观察力明显强于两个男性同伴,只有她注意到了被风雪掩盖大半的痕迹和门缝细节,判断果断,语气带着惯于发号施令的强硬,即使在极端寒冷和困境中,也试图掌控局面。而那个叫孙小海的年轻男人显得怯懦、缺乏主见,另一个男人虽然表现得更实干,但听口气也明显以林薇的意见为首。
“孙小海,把你那破匕首拿出来,看看能不能从缝里把这撑杆别开!”林薇下令,声音因为寒冷和用力而紧绷。
“林姐,这、这缝太窄了,而且杆子卡在里面,匕首伸进去也使不上劲啊……”孙小海的声音带着为难。
“废物!那你就用手抠!把雪扒开,看看下面有没有松动的地方!”林薇毫不客气。
“老曹,你过来,跟我一起再撞几下!找准位置,我就不信撞不开!”她又指挥另一个男人。
被叫做老曹的男人闷哼一声,似乎依言开始配合撞击。“砰!砰!”的闷响再次有节奏地响起,比之前更加集中用力。
持续的撞击声在空旷的仓库内回荡。虽然陈星灼设置的金属支撑杆很牢固,木板也厚实,但在反复的、有针对性的撞击下,难免会出现松动,尤其是连接处和木板本身的老化部位。更重要的是,这噪音……
果然,林薇一边指挥撞击,一边再次对着门内喊话,这次语气更加复杂,混合了威胁、利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里面的朋友!我们知道你们在!这鬼天气,大家都不容易!我们不想惹事,只想找个地方避避风雪,活命!你们行个方便,让我们进去,大家相安无事!我们身上还有点吃的,可以分你们一些!”她顿了顿,声音压低,却更显冷厉,“但要是你们真见死不救,铁了心把我们关在外面……那就别怪我们豁出去了!大不了鱼死网破!
“砰!哐——!”
一声与之前撞击截然不同的、混合了断裂和倾倒的巨响猛然传来!不是门板被撞开,而是门框附近一段本就因腐朽而酥脆的砖石结构,在持续撞击和暴力撬动下,终于不堪重负,连带着部分卡住的门板和一根支撑杆,向内塌陷了一小块!
一个约莫半人高、不规则的洞口,赫然出现在原本被木板封堵的入口处!狂风卷着雪片立刻从破口灌入,发出呜呜的尖啸。
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惊呼和喘息,显然是没料到会以这种方式“成功”。
帐篷旁边,陈星灼和周凛月在异响传来的瞬间就已弹身而起,枪口稳稳指向破口方向。热能炉被周凛月用身体和毛毯迅速半遮,减弱了光源外泄,但帐篷本身在昏暗仓库中的轮廓已然无法完全隐藏。
“进……进去了?”是孙小海又惊又喜、带着难以置信的声音。
“小声点!蠢货!”林薇的呵斥紧接着响起,压得很低,带着警惕。“老曹,注意里面!”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有风雪从破口涌入的声音。
然后,三个狼狈不堪的身影,小心翼翼地从那个塌陷的洞口依次钻了进来。为首的是林薇,她动作还算敏捷,进来后立刻贴墙蹲下,手中紧握着一把锈迹斑斑但刃口磨得发亮的砍刀,眼神如鹰隼般迅速扫视仓库内部。接着是那个被称为老曹的男人,体格相对壮实,手里拎着一根前端绑着块尖石的粗木棍,进来后喘着粗气,警惕地站在林薇侧前方。最后是孙小海,连滚带爬地进来,冻得脸色青紫,手里也攥着把匕首,但抖得厉害。
仓库内部比外面更暗,只有屋顶破洞和高窗投下的些许天光和入口破口处的雪光。三人的眼睛适应了几秒,几乎是立刻就锁定了仓库东南角——那里,一个深色帐篷的轮廓在昏暗中若隐若现,帐篷门帘缝隙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光线透出,更重要的是,两个模糊但明确的人影轮廓,以及……那两个稳稳指向他们的、在微弱光线下泛着冷冽金属光泽的枪口!
“别动!”
“站那!”
两个冰冷的女声几乎同时从帐篷方向传来,清晰,稳定,不带一丝慌乱,只有绝对的警告。
林薇三人身体瞬间僵住。
老曹下意识想抬起木棍,林薇猛地低喝:“老曹!别动!”她自己率先松开了砍刀,“当啷”一声,砍刀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她高高举起了双手,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任何犹豫。
老曹愣了一下,看了一眼林薇,又看向那两支纹丝不动的枪口,喉咙滚动了一下,也慢慢松开了手,粗木棍“咕咚”倒地,双手举起。孙小海更是不堪,几乎在听到声音的瞬间就把匕首扔了,双手举过头顶,腿肚子都在打颤。
“我们没武器!没有恶意!”林薇扬声喊道,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依然存在。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帐篷,扫过那两个持枪的身影,扫过帐篷底下垫着的干净木板,最后迅速环顾了整个仓库内部——空旷,寒冷,只有东南角这一小片区域有着活动的痕迹。
电光石火间,她做出了判断:对方只有两人,至少明面上,但装备精良,有枪,有专业帐篷,占据有利位置,且警惕性极高。硬拼是找死。
“我们只是来这边交换物资的,被风雪逼得没办法了!找到这个仓库也实在是因为外面的屋子都有人了!”林薇快速解释,同时用眼神示意老曹和孙小海也别乱动,“我们真的不想冲突!只要有个地方能躲过这阵风雪就行!”
帐篷那边沉默着,枪口没有丝毫移动。
林薇心念急转,语速加快,提出了一个方案:“这样!这个仓库很大!我们绝对不过来打扰你们!我们就在那边——”她抬手指向仓库的西北角,那里什么也没有,但是里屋顶的破洞有点近,距离东南角的帐篷直线距离最远,中间隔着巨大的空旷地带。“我们就在那个角落待着!绝对不跨过中间这条线!”
她用手在空中虚划了一下,大致以仓库中央为界。“你们在东南,我们在西北,井水不犯河水!这距离,就算我们想干什么,跑过来也要时间,足够你们反应了!我们只要等雪一停,立刻就走!绝不拖延!我林薇说话算话!”
说完,她屏住呼吸,紧盯着帐篷方向。老曹和孙小海也紧张得大气不敢出,举着手的姿势都有些僵硬。仓库里只剩下风声和雪花从破口卷入落地的细微声响。
几秒钟后,那个听起来更冷静的女声再次从帐篷方向传来,依旧言简意赅:“武器,踢过来。所有人,面朝墙壁,双手抱头,走过去。”
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林薇眼神一闪,没有犹豫,立刻用脚尖将自己丢下的砍刀轻轻踢向帐篷方向,但只踢了不到一半距离就停了。“老曹,小海,照做!”
老曹和孙小海也依言将粗木棍和匕首踢向中间空地。
“转身,手抱头,走。”那个声音继续命令。
林薇率先转身,面对冰冷的砖墙,双手抱在脑后,开始慢慢向西北角挪动。老曹和孙小海也赶紧照做,三人排成一列,姿势别扭地、一步一步地远离帐篷,朝着仓库另一端那堆破烂木箱走去。
整个过程中,她们能感觉到背后那两道冰冷的目光和枪口始终如影随形。
直到她们走到西北角,在那些散发着霉味墙壁前面蹲下,完全将自己置于仓库最边缘的阴影中,那道目光带来的压力似乎才稍稍减轻。
“就待在那里。任何未经允许的移动,视为敌对行为。”冰冷的声音最后一次传来,然后帐篷门帘似乎微微动了一下,缝隙合拢了些,但枪口的影子依旧隐约可见。
仓库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风雪声和远处破口灌入的寒风呜咽。
林薇面对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放下抱住头的手,但身体依旧紧绷。她侧耳倾听,老曹和孙小海瘫坐在她旁边,惊魂未定,特别是孙小海浑身发抖,不知是冻得还是吓得。
计划变了。她们进来了,但和没进来区别不大,甚至更危险——直接暴露在别人的枪口下。但至少,暂时脱离了直接冻死在外面的绝境。而且,对方接受了这种“对角线对峙”的提议,没有立刻开枪,说明对方也在权衡,不想轻易引发冲突,或者说,在自身安全得到基本保障(距离和视野优势)的前提下,倾向于观察而非立即清除。
林薇的大脑飞速运转。对方两个人,装备好,戒备心强。她们三个人,狼狈,疲惫,几乎弹尽粮绝。硬拼没有任何胜算。唯一的机会,就是利用对方“不想多事”的心态,以及这场风雪提供的“强制冷静期”,熬过去。
她低声对老曹和孙小海吩咐:“都别乱动,别出声,节省体力。”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她没忘记,这个仓库可能还有别的入口。同时,她也怀疑,对方是否真的只有两个人?
看到对面三人还算老实地待在西北角,保持着抱头面壁的姿势,陈星灼紧绷的神经并未完全松懈,但理智告诉她,目前这个距离和对方的姿态,暂时构不成直接威胁。持续暴露在寒冷的仓库环境中消耗体力毫无必要。
她对身旁的周凛月低语:“宝宝,你先回帐篷,我在外边警戒。外面冷,别冻着。”
周凛月点点头,她动作轻巧地退入帐篷,但没有完全拉上门帘,留出一道缝隙,确保视线一转头就能看到陈星灼,西北角也能看着一点。
陈星灼则从容地从自己的空间里取出了之前收起的轻便野营桌椅——一张小折叠桌和一把椅子。她将椅子放在帐篷门口侧面一点的位置,既能观察全局,又不会完全暴露在对方可能的直线冲击路径上。然后,她稳稳坐下,将手中的武器,轻轻放在面前的桌面上,枪口有意无意地偏向西北角。这个动作充满象征意义:武器未收起,随时可用,但她本人选择了“坐下谈判”的姿态。
做完这些,她才平稳而清晰的再次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穿透仓库内的空旷和风声,传到对面三人耳中:
“姿势可以放松了。转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