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院的清晨，阳光依旧是需要精密计算的稀缺资源。林玄将自己精准地镶嵌在那块逐渐西移的光斑里，如同完成了一项重大工程，满足地叹了口气。咸鱼的每日成就（1\/1），达成！
例行抬眼。
【天命反派】
四个大字准时悬浮，幽光稳定，仿佛在说：今日份嘲讽已送达，请查收。
“早啊，打卡机。”林玄在内心熟练地开启互动，“今日份皮肤建议：低调奢华土豪金？或者忧郁深邃星空蓝？实在不行，来个点赞手势？表扬一下本反派按时晒太阳的优良作息？” 他最近沉迷于给字幕设计各种匪夷所思的“皮肤”和“互动功能”。
嗡！
字幕轻微抖动了一下，边缘的光晕似乎……真的凝聚成了一个极其微小、极其模糊的、类似竖起大拇指的形状？！虽然轮廓抽象得如同孩童涂鸦，且一闪即逝，但林玄清晰地捕捉到了！
“卧槽？！真行？！”林玄差点从光斑里蹦出来，牵动伤势疼得他龇牙咧嘴，但眼睛却亮得惊人，“点赞？！你丫还真能整活儿！来来来，再点一个！给本反派今天的咸鱼精神点个赞！”
嗡！嗡！
字幕像是被激发了某种奇怪的开关，开始有节奏地轻微抖动，每一次抖动，那个模糊的“大拇指”光影就闪烁一下，仿佛真的在给他点赞！
林玄乐不可支，内心疯狂刷屏：“赞！赞！赞！再来一个！双击666！老铁没毛病！……”
头顶的字幕如同一个被卡了复读机的霓虹招牌，开始疯狂闪烁那个抽象的大拇指光影，频率之高，光芒之亮，几乎要把房梁上的灰尘都照亮了！
“噗哈哈哈……”林玄捂着抽痛的肋下，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天道牌智能互动字幕！业界良心！五星好评！下次开发个弹幕点歌功能！我要听‘咸鱼翻身’！”
字幕像是被“咸鱼翻身”这个词刺激到了，猛地一顿，所有光影瞬间消失，恢复了幽绿本色，光芒也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仿佛被这波“精神打赏”耗尽了能量，彻底进入了“省电模式”。
林玄心满意足地躺平，感觉今天的精神食粮已经超标了。这破字幕，越来越像他的专属吐槽树洞兼娱乐设施了。
就在这时，一股熟悉的、带着焦糊边缘但主体是米香的味道飘了进来。嗯？又是粥？林玄的鼻子警惕地耸动了一下。不过这次，焦糊味很淡，米香更浓，似乎……还多了点别的？
他好奇地看向门口。
苏晚晴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走了进来。粥的颜色是正常的米白，质地粘稠适中，表面飘着几片煮得软烂的、翠绿的野菜叶，看起来……居然有点正常食物的样子了？至少比上次那碗“生化武器”顺眼一百倍。
她将碗放在林玄床头，依旧是简洁的指令：“吃。”
林玄没接碗，反而眯起眼，像打量什么稀罕物一样看着这碗粥，再抬头看看苏晚晴。她脸上很干净，没有黑灰，手腕上的烫伤似乎也好了些，红肿消退，水泡结了暗红的痂。眼神平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笃定？
“哟？”林玄拖长了调子，带着“反派质检员”的专业审视，“苏大厨，一日不见，刮目相看啊？这粥……看着有点人样了？该不会是去哪个善心铺子化缘来的吧？还是说，您终于领悟了‘大道至简，返璞归真’的厨道真谛，放弃了您那惊天地泣鬼神的‘真神威能’？”
他一边说，一边故意凑近碗边闻了闻。嗯，米香为主，野菜清香为辅，焦糊味几乎可以忽略，盐味似乎也适中？进步巨大！
苏晚晴对他的调侃充耳不闻，只是平静地回视着他，仿佛在说：少废话，吃。
林玄撇撇嘴，接过碗。入手温度刚好。他舀起一勺，吹了吹，小心地送进嘴里……
味道……嗯？
米粒煮得软烂，带着谷物本身的微甜。野菜的土腥味被很好地压制了，只留下一点清新的微苦。盐味恰到好处，提鲜不齁。虽然依旧谈不上美味，但绝对是自她入住以来，最接近“正常食物”的一次！甚至比他记忆中林家厨房送来的、敷衍了事的病号饭还要好上那么一丝丝！
林玄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又尝了一口。确认无误后，他放下勺子，用一种极其夸张的、仿佛发现新大陆的语气说道：
“苍天啊！大地啊！哪位路过的真神仙佛开了眼？！终于让苏大小姐您那‘毁天灭地’的厨艺，回归了凡人的范畴！这粥！咸淡适中！米菜和谐！焦糊可控！简直是里程碑式的飞跃！必须点赞！点一百个赞！”
他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自己头顶那四个已经进入“省电模式”的字幕，仿佛在示意它：学着点！看看什么叫真诚的赞美！
苏晚晴听着他前半句夸张的“盛赞”，清冷的眸子似乎波动了一下。但听到后半句“回归凡人范畴”、“里程碑”时，那点波动又迅速平复。她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仿佛林玄的“肯定”依旧在她的预料之内，或者……她的目标从来就不是为了得到他的肯定？
她没再多留，转身离开。步履间似乎比往日轻快了一点点？
林玄看着她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碗里这碗堪称“破院美食巅峰”的粥，再抬头看看那四个光芒暗淡、仿佛在“自闭”的【天命反派】大字。
他美滋滋地喝了一大口粥，对着字幕无声吐槽：“看见没？这才是进步！学着点！别天天就知道嘲讽！偶尔也要给努力的咸鱼……啊不，给努力的真神点个赞嘛！”
字幕毫无反应，光芒死寂，仿佛在无声抗议：我是字幕，不是点赞机器人！
林玄也不在意，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享受着这难得的、味道尚可的早餐。他甚至觉得，经脉里的钝痛都好像减轻了那么一丝丝？错觉，一定是错觉！
然而，咸鱼的安逸时光总是短暂的。
临近中午，林玄正懒洋洋地晒着太阳，研究着字幕能不能被意念挪个位置（失败），院门外传来了喧哗声。
“开门！林家送份例！”一个粗声粗气、带着明显不耐烦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哐哐的砸门声。
份例？林玄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了，林家虽然把他当废人扔在这破院自生自灭，但名义上，每月还是会象征性地送点最低限度的米粮和劣质药材过来，算是堵住悠悠众口，证明家族没有彻底抛弃他。只是这份例，分量和质量嘛……懂的都懂。
苏晚晴默默地从柴棚走出来，打开了院门。
门外站着两个林家仆役，穿着浆洗得发白的青衣，一脸惫懒和不耐烦。为首那个三角眼的矮胖仆役，手里提着一个瘪瘪的、看起来就没装多少东西的粗布袋。另一个高瘦仆役则抱着一个更小的、散发着劣质草药味的破布包。
“喏！这个月的份例！”三角眼仆役把粗布袋往门内泥地上一丢，发出噗通一声轻响，显然没多少分量。高瘦仆役也把药包随手扔在布袋旁边。
苏晚晴看了一眼地上的东西，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记得上个月送来的米粮袋子，似乎比这个大一圈？
“就这些？”她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疑问。
“就这些！”三角眼仆役翻了个白眼，语气不善，“怎么？嫌少？一个废人，有口吃的吊着命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真当自己还是以前的玄少爷？”他故意把“废人”两个字咬得很重，目光还轻蔑地扫过院内破败的景象和站在柴棚门口的苏晚晴，嘴角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哟，苏家大小姐也在啊？真是委屈您了，住在这‘神仙洞府’里，还得伺候个废人！这米粮啊，可是我们哥俩从牙缝里省出来的，您二位……省着点吃！哈哈！”
旁边的瘦高个也跟着嘿嘿笑了两声，眼神同样充满鄙夷。
林玄在屋里听得清清楚楚，一股邪火蹭地就冒了上来！克扣份例还当面羞辱？真当他这条咸鱼没脾气了？！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但身体虚弱，动作迟缓。
就在这时，门外的苏晚晴动了。
她没有像林玄预想的那样愤怒或争辩。她甚至没有看那两个仆役一眼。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地上那个瘪瘪的米粮袋子上，然后，缓缓地抬起眼，看向了那个三角眼仆役。
她的眼神很平静，没有怒火，没有委屈，只有一种近乎洞悉的、冰冷的审视。那目光，仿佛不是在看着一个嚣张的仆役，而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或者……计算着什么？
三角眼仆役被她看得莫名有些发毛，笑声卡在了喉咙里。这苏家小姐的眼神……怎么有点瘆得慌？不像个落魄小姐，倒像是……以前那些高高在上的家族管事看人的样子？
“你……你看什么看？”三角眼仆役色厉内荏地喝道。
苏晚晴依旧没有说话。她只是极其缓慢地、向前走了一小步。
就这一小步！
一股无形的压力，仿佛瞬间笼罩了院门口！
那并非修为的威压（她此刻也动用不了灵力），而是源自骨子里的、属于曾经的天之骄女和世家嫡女的气场！那是一种久居上位、习惯掌控、不容轻慢的威仪！即使穿着粗布衣裳，即使身处破院，当她真正抬起眼，那份刻在血脉里的骄傲和冷冽，瞬间刺穿了仆役们色厉内荏的表象！
两个仆役脸上的讥笑瞬间僵住，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高瘦个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苏晚晴的目光从三角眼脸上，缓缓移到他腰间的腰牌上，又扫过那个丢在地上的瘪米袋。她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却让两个仆役感觉像是被冰冷的刀锋刮过，后背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
“账，记着。”苏晚晴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如同冰珠落地，砸在两个仆役的心坎上。只有简单的三个字，没有任何威胁，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笃定和……秋后算账的寒意。
说完，她不再看他们一眼，弯腰，默默地将地上的瘪米袋和药包捡了起来。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两个仆役僵在原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三角眼张了张嘴，想再放句狠话找回场子，但对上苏晚晴那平静无波、却深不见底的侧影，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感觉嗓子眼发干，最终只是悻悻地哼了一声，拉着同样被震慑住的同伴，灰溜溜地转身走了，连院门都忘了关。
苏晚晴拿着东西，平静地走回柴棚，仿佛刚才只是出去捡了两根柴火。
破屋里，正准备爆发咸鱼之怒的林玄，目睹了全程，嘴巴微微张着，有点回不过神。
这……这就完了？
没吵没闹，没哭没喊。
就一个眼神，一句话？
那两个嚣张的仆役……就被吓跑了？
他看着苏晚晴消失在柴棚的身影，又看了看那扇洞开的院门，门外空无一人。再低头看看自己那副因为激动而有些脱力的身体……
一股巨大的、前所未有的荒谬感和……那么一丝丝诡异的“与有荣焉”感，涌上林玄心头。
他这条咸鱼，好像……抱上了一条很硬的大腿？虽然这条大腿目前主要负责煮粥和吓唬小喽啰？
他抬头，看向头顶那四个仿佛也被刚才那波“真神气场”震慑到、光芒都显得有点呆滞的【天命反派】大字，忍不住在心里疯狂吐槽：
“看见没？学着点！什么叫气场！什么叫不战而屈人之兵！你那点嘲讽弱爆了！以后给‘真神’点赞积极点！懂不懂？！”
字幕依旧处于“省电模式”，毫无反应，仿佛在无声地抗议：我只是个字幕，不负责打架！
林玄也不在意，他美滋滋地躺回阳光里，感觉今天的阳光格外温暖。他瞥了一眼窗外墙角那片被泥水毁掉、如今只剩板结硬土的“菜地”旧址，一个模糊的、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念头一闪而过：
这地……空着是不是有点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