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三个女孩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包间的门被轻轻带上，顿时只剩下柳铭凯和柳寒玉两人。
楼下隐约的喧闹衬得这小空间格外安静，方才的热闹仿佛骤然退潮。
柳寒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已经有些温凉的茶水，看向自家哥哥，单刀直入，“哥，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还用得着把人都支走？神神秘秘的。”
她语气轻松，试图掩饰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柳铭凯摸了摸鼻子，有些讪讪，“哪有！我本来昨天就想找你说这事的，结果被食堂那场闹剧一搅和，就给忘了。”
他心里也嘀咕，上辈子可根本没谢景哲退伍这档子事，这辈子怎么突然就变了？这是他重生以来遇到的第一个超出预期的重大变化，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甚至隐隐有些不安。
“哦，这样啊，”柳寒玉作势要拿背包，“那现在说吧。再不说，我可真回去了，下午还有安排呢。”
“别，别，我说还不行吗？”柳铭凯连忙摆手，正了正神色，压低了些声音，“是这样，前几天大哥突然打电话给我，说……谢景哲退伍了。”
“谢景哲”三个字，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不，更像一道细微却锐利的闪电，猝不及防地劈开了柳寒玉努力维持的平静。
她指尖微微一颤，杯中的水面漾开几不可察的涟漪。
窗外的喧嚣、隔壁包间隐约的谈笑、甚至楼下厨房锅勺碰撞的声响，都在一瞬间被抽离，退成模糊遥远的背景音。
她的世界仿佛在那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沉闷而突兀地跳动。
柳铭凯没察觉到妹妹瞬间僵硬的身体和骤然失神的眼眸，还在兀自嘀咕，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和困惑：“你说怪不怪？上辈子……咳，我是说，以他那个性子，在部队前途正好，听说都快升了，怎么说退就退？完全没道理啊！大哥说他之前出任务受了点伤，但具体情况语焉不详，只强调是正常退伍，手续齐全。而且，他不回沈市，反而打算在咱们禹杭这边落脚，说是要跟战友合伙开个安保公司……”
柳寒玉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茶杯壁，光滑的瓷釉带来一点真实的触感。
她的视线没有焦点地落在木质桌面上，那里有一小片油渍，在灯光下反射出晃眼的光晕。
她当然没听清，或者说没在意柳铭凯那句失口说出的“上辈子”。
此刻，她心里不愿去打理的记忆，仿佛被这个名字点燃，蔓延。不是燎原大火，而是带着湿柴闷烧般的窒息感，混杂着更多她自己都辨不清也拒绝深究的情绪，一股脑地翻涌上来，冲得她喉咙发紧，眼眶微涩。
谢景哲。
这个名字，连同那个为数不多的记忆中，那个挺拔如白杨、气质冷峻却会在看向她时，眼底冰层悄然融化成柔和春水，
以前不清楚，可前段时间，几乎是两人都发现了对方的心思了呀。
后来，她自动忽略，深埋那点不该有的龌龊心里，锁进心底深处，她以为自己成功了。
可原来没有。
锁只是锁，却从未真正失效。
仅仅是一个名字，就让她精心构筑的平静出现了裂痕。
她甚至有些自厌地想：柳寒玉，你现在这样算什么？因为一个名字就心绪大乱，你把他当什么？把吴羽凡置于何地？
真是……太不争气，也太贪心了。
碗里的还没看清，就想着不属于自己的锅里的。
“哥，”她终于开口，声音比想象中平稳，只是微微有些发干，像是很久没说话，“他退伍，要在禹杭开公司……然后呢？”
她抬起眼，目光清凌凌地看向柳铭凯，刻意忽略了自己加速的心跳，“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柳铭凯看着她低垂后又抬起的眼睫，那过于平静的表情和过于清亮的眼神，终于让他后知后觉地捕捉到一丝不寻常。
柳铭凯心里“咯噔”一下，暗骂自己多嘴。
他迅速调整表情，试图让语气听起来更随意自然些：
“大哥的意思是……”他斟酌着词句，小心观察妹妹的神色，“景哲哥刚到禹杭，人生地不熟，虽然有些老战友在这边，但安顿下来、筹备公司，总有很多琐碎事。咱们在这儿，大哥就嘱咐我……哦，也顺便让我告诉你一声，如果碰巧遇上了，或者他那边万一需要帮点小忙的时候，咱们能照应一下就照应一下。毕竟，谢伯伯跟咱爸是多年的交情，景哲哥跟我们也算是一起玩到大的……朋友。”
柳寒玉静静地听着，目光没有移开，追问道，“只是‘一起长大’的朋友之间的……照应？”她把“照应”两个字咬得轻，却莫名带着一种执拗的探寻。
柳铭凯被她问得一时语塞，有些尴尬地抬手挠了挠后脑勺，避开了她的视线，“不然呢？寒寒，你别想太多，大哥就是随口那么一提，觉得咱们在跟前，多少能帮着熟悉下环境。主要还是景哲哥那个人你也知道，性子闷，有事喜欢自己扛，大哥是担心他刚过来，什么都不熟悉，还硬撑着。”
“哦，我知道了。”柳寒玉点了点头，表情看不出什么波澜。她放下茶杯，拿起旁边椅背上的帆布背包，动作利落地背到肩上，“如果没别的事，我先回学校了，下午还真有点事。”
“哎，等等！”柳铭凯见她真要走了，连忙叫住，手忙脚乱地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一张对折的淡黄色便签纸，有些犹豫地推到桌子中间，“这个……是景哲哥现在的联系方式。大哥给我的，说他在换本地号码，这个是他临时在用的一个。大哥说……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什么急事，或者……嗯，反正就是这个，你先收着吧。”
那张便签纸静静地躺在深色的木质桌面上，边缘有些许毛躁，显是随意放在口袋里。
柳寒玉的目光落在那上面，透过薄薄的纸背，似乎能感觉到上面书写的力度。
她甚至能想象出那串数字的笔迹——谢景哲的字，一贯的利落挺拔，带着军人特有的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