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璃带来的消息,如同投入心湖的巨石,打破了韩立强行维持的三年静养假象。黑煞府联合魔岩洞、万毒谷,星宫内部生变无暇他顾……内外交困的阴云,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时间,果然不等人。
洞府内,韩立沉寂的意志如同苏醒的火山,开始以前所未有的强度运转。示弱藏拙固然是策略,但若敌刀已悬颈,再装死便是真死。
“必须先恢复一定的行动能力,至少……要有自保与远遁之力。”他心中念头急转。三年温养,肉身恢复了五六成,道果致命裂痕愈合大半,本源生机壮大不少,但距离与人动手还差得远,尤其是面对可能来袭的数位金仙。
“常规疗伤太慢……必须用云璃提及的‘狩猎’之法,加快速度!”他指的是更主动、更大胆地吞噬体内残留的异种法则,甚至……尝试引动外部特定的能量来“喂养”掌天瓶本源生机。
但此举风险极大。他体内残留的寂灭法则虽被吞噬不少,但仍有顽固的部分盘踞在几处要害窍穴,稍有不慎引动反扑,后果不堪设想。至于引动外部能量,在星宫眼皮底下,更是容易暴露。
“需一个相对安全、且能屏蔽探查的地方……”韩立神识悄然蔓延,掠过青冥山每一寸土地。护山大阵虽被星宫强化,但其核心控制权,经过墨辰三年来的暗中调整与南宫婉的巧妙周旋,最重要的几处枢纽,仍牢牢掌握在青冥山自己人手中,尤其是主峰地底深处那间完全由韩立当年亲自布阵的密室。
那里,或许可行。
当夜,韩立凝聚神念,以极其隐晦的方式,向南宫婉传递了一道简短的讯息。他并未提及云璃,只说自己疗伤到了关键处,需暂时挪移至地底密室,借助地脉之力与更严密的阵法隔绝,尝试一种险中求存的疗法,期间可能引发些许能量波动,需她与墨辰设法遮掩。
接到传讯的南宫婉,正在主殿偏厅与墨辰商议下月供奉清单。她娇躯微不可察地一颤,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与墨辰讨论着无关紧要的细节,直到赵执事派来询问事务的弟子离去,才迅速布下隔音结界。
“夫君要动手了。”她将韩立传讯内容低声告知墨辰,美眸中忧色与决断交织。
墨辰老眼精光一闪,捋须沉吟:“主上既有决断,必有把握。地底密室乃主上亲手所布,阵法之精妙,隔绝之彻底,远非星宫后来加固的这些可比。只要能量波动不持续太久、不超出密室承受极限,老朽有七成把握,借助护山大阵正常运转的灵气潮汐加以掩盖。只是……主上伤势未愈,强行冲关,是否太过凶险?”
“夫君行事向来谋定后动,他既开口,定是有了计较。”南宫婉深吸一口气,“我们需做的,便是为他创造最好的条件,并稳住外面。”
二人迅速议定。由南宫婉以“闭关参悟新得阵法”为由,申请暂时提高主峰部分区域的阵法权限,进行“局部微调测试”,合情合理,不易引起赵执事过多怀疑。墨辰则暗中调整护山大阵几个次要节点的灵气流向,预备随时接应、掩盖可能溢出的异常波动。
三日后,一切准备就绪。
子夜时分,星宫执事巡逻的间隙。主峰韩立洞府下方,一条隐秘的、以虚空石与禁神木构建的甬道悄然开启。南宫婉亲自守在外围,墨辰则坐镇阵法中枢。
韩立的神魂全力操控着这具勉强能动的身躯,如同操控一具生锈的傀儡,极其缓慢、无声地挪入甬道,直达地底百丈深处。
密室不大,四壁与地面皆由“镇元石”砌成,刻满了韩立当年精心设计的时空隔绝与聚灵符文。此处灵气浓郁程度远超外界,更重要的是,完全与上层阵法剥离,自成一体。
韩立盘坐在密室中央的蒲团上,闭目调息了足足一个时辰,将状态调整到目前所能达到的最佳。随即,他不再犹豫,双手掐动一个古朴的法诀——并非青冥山的传承,而是他这些年来,从掌天瓶本源生机自行运转的轨迹中,参悟出的一种引导之法。
“天地为炉,造化为工;源息为引,万法归宗。”
随着他心中默念,丹田内那缕淡白色的本源生机,如同被唤醒的游龙,骤然活跃起来!它不再局限于温顺地修复,而是散发出一种细微却清晰的“渴望”与“牵引”之力!
韩立神识如网,首先锁定了体内几处盘踞着较为顽固寂灭法则的窍穴。他没有像以往那样小心翼翼地“捕捉”,而是以本源生机为前锋,自身恢复不多的法力为后盾,主动“撞”了上去!
“轰!”
意识层面仿佛响起了一声闷雷!那顽固的寂灭法则如同被侵犯领地的凶兽,瞬间爆发出冰冷的死寂之意,疯狂反扑!
剧痛袭来,韩立脸色一白,嘴角溢出鲜血。但他眼神冷冽,死死引导着本源生机,与那股寂灭之力纠缠、对冲!
奇异的变化再次发生!当两股力量激烈对抗时,本源生机似乎被激发了某种潜力,其“包容”、“转化”的特性变得更加明显!它如同一个微型的磨盘,硬生生将那股反扑的寂灭法则“磨”入自身,虽然过程缓慢,虽然韩立承受着双方力量对冲带来的巨大痛苦,但每“磨”掉一丝,那淡白色的气流便凝实一分,壮大一分!
不仅如此,在吞噬转化这股寂灭法则的同时,本源生机散发的波动,似乎引动了密室中浓郁灵气里一些极其细微的、接近“混沌”属性的游离能量!这些能量微乎其微,平时根本无法察觉,此刻却如同飞蛾扑火般,自发地融入本源生机之中,使其壮大的速度又加快了一丝!
“果然可行!”韩立精神一振,强忍痛苦,依法炮制,开始主动“狩猎”下一个目标。
这是一个痛苦而漫长的过程。他如同一个走在悬崖边的清道夫,不断引动体内最危险的“淤堵”,以自身为战场,进行着凶险的清理与吞噬。肉身不时传来崩裂声,那是刚刚愈合的伤口再次被撕裂;道果震颤,新愈合的裂痕边缘又有细微的延伸迹象。
但他始终咬牙坚持。神识全力运转,精确控制着“狩猎”的节奏与力度,一旦某处寂灭法则反扑过剧,便立刻放缓,转而“消化”已吞噬的部分。
密室之外,南宫婉与墨辰全神贯注。护山大阵在墨辰的操控下,模拟着正常的灵力潮汐起伏,将密室方向偶尔泄露出的、极其短暂的能量波动巧妙地掩盖过去。赵执事虽觉今夜主峰灵气流动似乎比往常稍显活跃,但探查之下,只见南宫婉正在“测试阵法”,墨辰坐镇中枢调度,一切似乎又合情合理,便未深究。
时间在痛苦与希望的交织中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当韩立将体内最后一处较为明显的寂灭法则“顽固据点”艰难地吞噬、转化完毕后,他整个人已近乎虚脱,浑身被冷汗和血渍浸透,气息微弱到了极点,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昏迷。
然而,在他丹田之内,那缕本源生机,已然从最初的“发丝”粗细,壮大到了“小指”般规模!颜色也从淡白,转向一种更加温润、更加深邃的乳白,散发出的生机与那种包容万物的道韵,强大了何止十倍!
在这股磅礴而精纯的本源生机反哺下,他受损的肉身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愈合,道果上那些新旧裂痕,也在乳白色生机的冲刷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消失!
虽然距离完全恢复金仙初期的修为还有差距,但此刻的韩立,已然摆脱了濒死重伤的状态,恢复到了足以自由行动、并能调动部分法力的程度!更重要的是,他对掌天瓶本源生机的掌控与理解,也随这次“主动狩猎”而大大加深!
他缓缓睁开眼,眸中虽布满血丝,却锐利如初,更深处,似有一点温润的乳白光华一闪而逝。
他抬起手,掌心一缕乳白色的气流灵活游走,心念一动,气流倏然钻入地面一块普通的“镇元石”中。片刻后,那块坚硬的石头表面,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了一小片翠绿的、散发着微弱灵气的苔藓!
“赋予死物生机……虽然微弱,但这股力量……”韩立心中震撼。掌天瓶的本源,似乎远不止疗伤与吞噬转化那么简单。
他收敛气息,那乳白色气流回归丹田。此刻的他,面色依旧有些苍白,但已非病态,而是一种消耗过度的疲惫。
是时候,离开这里了。
云璃所指的“坠星海”与“混沌潮汐”,或许是他彻底恢复、乃至更进一步的契机。而青冥山的危局,也需要他在外寻找破局之法,而非困守于此。
他需要一场“闭关”,一场让所有人都认为他仍在疗伤,实则已悄然远遁的“闭关”。
再次通过隐秘甬道返回地面洞府,韩立与早已等候的南宫婉快速交流。一个详尽的计划,在两人之间迅速成型。
数日后,主峰传出消息,韩立山主疗伤有所进展,但触及关键瓶颈,需进行更深层次的“龟息闭死关”,以求破而后立。闭关期间,隔绝一切外扰,由南宫夫人亲自守护洞府外层。
消息传出,赵执事前来“关切”询问,被南宫婉以韩立闭关前严令不得打扰为由,客气而坚决地挡了回去。赵执事神识探查,只觉那洞府被层层强大禁制包裹,气息隔绝,确实像是深度闭关之所,便不再多言,只暗中叮嘱手下多加留意。
他们并不知道,就在宣布闭关的当夜,一道与韩立气息有八九分相似、却略显呆板的化身,在南宫婉的协助下悄然入驻了那布满禁制的洞府深处。而真正的韩立,已改换形容,收敛所有属于“青冥山主”的特征,化作一名面容普通、气息仅有真仙初期的青衫散修,凭借墨辰暗中开启的一条隐秘至极的阵法缝隙,如同融入夜色的清风,悄然离开了守护三年、却也束缚了他三年的青冥山。
山风凛冽,夜空浩瀚。
韩立回望了一眼夜色中轮廓模糊的山门,目光在南宫婉所在的主峰方向停留一瞬,随即转身,毫不犹豫地朝着大陆极西,那传闻中混乱与机遇并存的“坠星海”方向,疾驰而去。
新的征程,自今夜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