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山风裹挟着细密的雨丝,疯狂地抽打着车窗。密闭的车厢内,田三正扯着嗓子跟着车载音响里那首带着点江湖悲怆气息的老歌: “寒风吹起,细雨迷离,风雨揭开我的记忆……我像……”
“砰!!!”
一声毫无征兆、如同炸弹爆裂般的巨响猛地撕裂了歌声与风雨的合奏!
强烈的震动让车身瞬间失控,像匹被骤然扎穿了肺腑的烈马,猛地向左侧剧烈倾斜、甩头!车轮在湿滑路面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叫!
田三头皮一炸!哪怕他年纪轻轻就开遍了大货小卡,丰富的驾驶经验让他几乎在爆炸声和失控感传来的瞬间,所有神经就像被冰水浇透般绷紧!
冷汗唰地一下从后背冒出来!肾上腺素瞬间飙顶!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歌喉和回忆都被这声巨响彻底炸飞。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肌肉贲张,双手如同焊在了方向盘上!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
“稳住!稳住!方向回正!”他心中疯狂呐喊,对抗着车辆狂暴的失控感。右脚下意识地精准点刹,同时用尽全力将方向盘向右猛打修正!
引擎在徒劳地嘶吼,车身在湿滑的路面上剧烈摇摆、滑行!每一次偏斜都像是要冲向路旁狰狞的沟壑或者嶙峋的山石!雨刷器在剧烈晃动的前挡玻璃上疯狂摇摆,视野一片模糊破碎!
几秒钟的时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就在轮胎即将彻底失去抓地力的边缘—— “吱嘎——嘎……”刺耳的摩擦声渐弱。 失控的车头终于在离路边深沟不足半米的地方,带着不甘的余悸,勉强被他拉回了正轨,最后滑行了一段,彻底停了下来。发动机发出一声无力的喘息后,熄火了。
整个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车顶被雨点密集敲打的噼啪声,以及田三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和粗重如牛的喘息。
他瘫在驾驶座上,全身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被冷汗浸透。豆大的汗珠混合着冰冷的雨水,从发际线、从额头、从他肥厚的脸颊上不受控制地滚落,滴在真皮方向盘上,汇聚成一小滩水渍。
“妈的……”足足缓了半分钟,他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来不及擦汗!田三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车门跳了下去。冰冷的山风雨点劈头盖脸砸来,让他又是一个激灵。他顾不上这些,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左前轮的位置。
强光手电筒的光柱刺破雨幕—— 果然!左前轮胎像一个被戳破的巨大气球,彻底瘪了下去!轮胎壁上赫然撕裂着一个手掌宽的巨大破口!边缘的橡胶如同被野兽啃噬过一样翻卷着,露出了里面灰白的帘线层。别说继续开了,连用都没法再用!
没有备胎!
一股巨大的操蛋感瞬间涌上心头!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手机信号都时有时无,去哪找救援?他烦躁地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雨水混合的液体,毫不犹豫地掏出手机,翻到了田胖子的号码,按下了拨号键。
听筒里只嘟了一声就被接起。
但田三还没来得及开口诉苦求救,电话那头就传来了一个如同扩音喇叭般的、充满威慑力和暴躁的吼声,清晰得简直不像在打电话: “那个黑胖子!说你呢!干什么玩意儿?!刚才就看你不老实,贼眉鼠眼的!还敢偷摸打电话?!规矩都忘了?!把电话挂了!过来!现在提审你!第一个就审你!快点!磨蹭什么?!”
紧接着,在一片背景的嘈杂和那个吼声的间隙里,田胖子那熟悉却又带着点急切和无奈的、压低了的声音才急促地传了过来: “老三!我和二哥老马他们……咳!栽了!被摁住了!有啥事回头再说啊兄弟!我这会儿真顾不上了!先挂了啊!”话音未落,电话就被强行掐断,只剩下忙音的嘟嘟声。
田三:“……”
他举着手机,宛如一座雕塑般,笔直地站立在凄风冷雨中,听着那刺耳的忙音,整个人仿佛被施了定身咒,僵在了原地。雨水如决堤的洪水般顺着他那有些呆滞的脸颊倾泻而下,无情地钻进脖领子里,冰冷刺骨。
过了好几秒,田三终于如梦初醒,猛地爆发出一声犹如惊雷般震耳欲聋的怒吼!这声怒吼,仿佛要将整个山林都撕裂开来!他抬起那穿着厚实工装靴的大脚,用尽全身的力气,犹如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对着那个瘪掉的、宛如罪魁祸首般的破轮胎狠狠地踹了过去!
砰!然而,轮胎却如同顽固的磐石,纹丝不动,反弹的力道反而如一把利剑,狠狠地刺向他的脚底板,疼得他龇牙咧嘴!愤怒!那是如火山喷发般巨大的、无处发泄的愤怒!这愤怒,并非是针对爆胎本身,而是对那几个不靠谱的兄弟!
这他妈算怎么回事?!白天还信誓旦旦地吹嘘着要看庙会、看攒劲节目呢!晚上就集体进去吃“公家饭”了?!现在可好!自己这边车抛锚在这荒无人烟的荒野,唯一的希望也如同那脆弱的泡影,瞬间破灭!
“妈的,真是靠山山倒,靠人人跑!”田三嘴里骂骂咧咧,只觉得心中有一团熊熊燃烧的邪火,憋在胸口,无处发泄。发泄归发泄,现实的问题还得解决。指望田胖子他们来救,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难道要继续在这荒郊野外的车里过夜?外面风雨交加,犹如一头凶猛的巨兽,张牙舞爪地扑向车窗;车里虽然有空调,但油也所剩无几,手机信号时有时无,仿佛一个顽皮的孩子,在跟他捉迷藏。鬼知道这山里晚上会有什么可怕的玩意儿……
不行!绝对不能坐以待毙!田三咬了咬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如一阵旋风般返回驾驶室,粗暴地把车窗摇紧,锁好。然后迅速打开后备厢,如捧着稀世珍宝般,小心翼翼地把自己那个装着笔记本电脑和洗漱包的双肩背包拎了出来,又仔细检查了一番,把驾驶座下面垫着的一件厚外套也抽出来,如同呵护自己的孩子一般,轻轻地塞进包里。“咔哒!”锁好车门,车钥匙如同被保护的宝物,稳稳地揣进贴身口袋。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停在黑暗雨幕中、如同受伤野兽般微微倾斜的爱车,那眼神充满了无奈和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墙角后的决然。
“妈的,只能靠自己了!”
田三深吸了一口冰冷的、混杂着雨水和山林草木气息的空气,把那沉甸甸的背包往肩上一甩,拉紧拉链。
他打着手电,光芒在湿滑的路面上投下一圈小小的光晕,照亮了前方的黑暗和不断落下的雨丝。路面两侧是高耸漆黑的山崖轮廓,像沉默的巨兽。荒野在风雨中呜咽。
他选择了一条看起来稍微平缓些的山路岔口,离开主路,向着路旁的山林爬去。他需要一个相对安全、干燥的地方暂时栖身,更重要的是——他需要一个有信号的地方!
“最好找个有网的山村……实在不行能吃饭也行……”田三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湿漉漉、布满碎石和腐叶的山路往上爬,一边在心里祈祷着。
背包的重量坠着肩膀,每一步都消耗着体力。但他咬紧牙关,把这场无妄之灾的憋闷,统统化作了往前走的力气。
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他外套的兜帽上和背包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前方是未知的、被浓密树林和沉沉夜色包裹的山路。
妈的!这一晚,看来得跟手机信号、无聊长夜和这该死的荒山干耗上了! 田三心里盘算着,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很好,信号格依旧在一格和无之间顽强地挣扎。 “希望能在半山腰……看见灯火吧……” 他嘀咕着,咽了口唾沫,继续在越来越陡峭、越来越泥泞的山路上向上跋涉。强光手电筒的光柱成了这无边黑暗里唯一陪伴他的,微弱但固执的路标。
不知走了多久,田三的手脚已经酸痛,背上的包也仿佛重若千斤。就在他准备找个稍微避风的地方停下来喘口气时,手中的电筒光似乎扫过前方一片稍显平坦的林地,视线边缘似乎出现了一抹不自然的……反光?
他精神一振,强撑着又往前走了几步,用手电光仔细照了过去——不是灯火,而是……
一座明显带着点年代感、用石头和水泥砌成的小型建筑,孤零零地立在那片林间空地的中央。 样式古朴,像个……小庙?或者……
光芒最终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引导着一般,缓缓地停在了建筑正前方一块竖起的石碑上。这块石碑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有些斑驳,但那几个刻得端正的汉字却在手电光的照耀下清晰可见:显妣xxx氏之墓。
田三定睛一看,只见下面还有一行小字:生于xxx年,卒于xxx年。他的心跳猛地加快,一股寒意从脊梁骨上升起——这竟然是一座坟!
田三倒吸一口凉气,身上刚跑热的汗瞬间又变成了冷汗。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座坟,仿佛它是从地狱里冒出来的一般。
“什么有网的村子?什么山神庙?”田三喃喃自语道,“我这运气,可真是‘寻寻觅觅’,最后‘找’到个坟头睡觉来了!”
他的双腿像被钉住了一样,无法挪动半步,只能僵硬地站在坟前几米远的地方。冰凉的夜风夹杂着雨丝吹过林间,树叶沙沙作响,仿佛是这座孤坟在发出诡异的笑声。黑暗如同一层厚厚的帷幕,将这座坟和他紧紧地包裹在一起,让他感到无处可逃。
田三的手机屏幕上,信号格依旧在倔强地闪烁着一格,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他呆呆地看着那一格信号,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这一格信号一样,孤立无援,随时都可能被黑暗吞噬。
田三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最终化为一声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叹息:“今晚……可真他娘的……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