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再次潜入书肆下的密室,径直走向那个存放易容物品的梳妆台。
他小心地取出那张属于绣云的女子面具,在铜镜前比量着。
“即便脸可以一模一样,但身体的骨架是骗不了人的。女子的肩宽、骨盆、乃至整个身形都与男子不同,这该如何解决?”华枬提出了疑问。
周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拉开梳妆台下方一个隐藏得极好的暗格,从里面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玉盒。
打开玉盒,里面衬着柔软的丝绸,上面静静躺着三枚龙眼大小、通体莹白、散发着淡淡寒气的丹药。
“塑形丹。”周平解释道,拿起其中一枚。
“灰隼就是依靠此物,才能完美伪装成身形迥异的角色。服下后,它能暂时改变服用者的筋骨皮膜,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收缩骨骼间隙,重塑体型。”
说罢,他将一枚塑形丹放入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冰冷与灼热交织的奇异洪流瞬间席卷全身!
周平闷哼一声,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全身的骨骼发出细微的“咯咯”声响,仿佛在被无形之力重新塑造。
肌肉纤维也在剧烈地蠕动、收紧,皮肤传来阵阵紧绷感。
整个过程伴随着强烈的酸胀与疼痛,但他咬紧牙关,硬生生扛了下来。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变化逐渐停止。
周平再次看向铜镜,只见镜中映出的,已是一个肩部变窄、腰部收紧、身形窈窕的女子骨架轮廓。
虽然还未戴上人皮面具,但身体的基础形态已经与绣云一般无二。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仔细地将那张薄如蝉翼的面具敷在脸上,勾勒眉眼,修饰细节……
第二天傍晚时分,周平关上了书肆之后,卸除了老孙头的伪装,立刻乔装成绣云。
周平(以下简称绣云)并未立刻前往千金台,而是选择在绣云住处附近一条她常走的巷口“偶然”现身。
果然,没过多久,准备去上工的小雀儿一眼就看到了她。
小雀儿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随即惊喜地飞奔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绣云姐!真的是你!你这一个多月跑到哪里去了?担心死我了!”
“绣云”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疲惫与一丝后怕,轻轻拍了拍小雀儿的手背,声音带着些许沙哑与柔弱:
“好妹妹,小声些。我……我遇到些麻烦,不得不出去躲一阵。”
“什么麻烦?严重吗?”小雀儿急切地追问,上下打量着她,眼中满是关切。
“绣云”摇摇头,显然不愿多谈的样子:“都过去了,只是些……讨债的旧账,已经摆平了。”
小雀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说:“对了,绣云姐,前些天还有个自称是你表哥的人来找过你,看起来挺着急的。”
“绣云”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嗯,我遇到他了。家里……还是老样子,逼我回去。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了,让他回去了。”
小雀儿松了口气:“那就好。那……绣云姐,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还回千金台吗?”
“绣云”叹了口气,眉宇间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我也不知道……离开这么久,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了。”
小雀儿立刻雀跃起来,挽住她的胳膊:“肯定可以的!梅姨平时最看重你了!走,我现在就带你去找梅姨说情!你回来了她肯定高兴!”
“绣云”半推半就地被小雀儿拉着,朝着千金台后院的方向走去。
千金台的后院与前厅的喧嚣判若两地。
小雀儿熟门熟路地带着“绣云”穿过几道回廊,来到一间僻静的厢房外,轻轻叩响了门。
“进来。”一个略显低沉、带着威严的女声从房内传出。
推门而入,只见一位身着暗紫色锦缎衣裙、约莫三十余岁的妇人正坐在桌边核对着账本。
她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眼角虽有细纹,但一双眼睛却锐利有神,正是千金台的老板——梅姨。
梅姨抬起头,目光如探照灯般落在“绣云”身上,审视了片刻,才缓缓放下手中的笔,语气听不出喜怒:“绣云?你还知道回来。”
小雀儿抢着说道:“梅姨,绣云姐是遇到麻烦了,出去躲债了,现在事情解决了,她就赶紧回来了!”
梅姨没理会小雀儿,依旧盯着“绣云”:“躲债?躲到音讯全无?连个口信都不捎回来?”
她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绣云,你在我手下做事时间不短,应该知道规矩。千金台最忌讳的,就是不清不楚。”
“绣云”低下头,做出愧疚不安的样子,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
“梅姨,对不起……是绣云不懂事。当时……当时那些人追得紧,说不还钱就要……我实在害怕,慌不择路就跑了出去,也没敢跟任何人联系。
后来是……是托了位远亲帮忙,才把事情了结。”
梅姨沉默着,气氛有些压抑。忽然,她看似随意地问道:“你去年生辰,我赏你的那支鎏金蝴蝶簪子,怎么不见你戴了?”
这是一个陷阱!周平心中警铃大作。
灰隼的资料里绝无可能记载这种私人赏赐的细节。
周平不知道这个梅姨为何会问出这个问题,难道是自己哪里露出了马脚?
去年梅姨究竟有没有赏过一支蝴蝶簪子,周平可不知道,万一答错了,绣云这条线就彻底断了,说不定还会连带出不可预知的影响。
周平略微一凝神,立刻抬起头,眼中泛起真实的泪光,语气充满了惋惜与自责:“梅姨赏的东西,我一直当宝贝收着……都怪我那天慌里慌张,跑的时候不知掉在哪里了……我,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她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懊恼。
梅姨盯着她看了几秒,眼神深处的锐利似乎缓和了一丝。她转而问道:“既然事情了了,以后有什么打算?”
“绣云”擦了擦眼角,恳切道:“梅姨,我知道错了,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想回千金台做事,一定更加尽心尽力,绝不再给梅姨添麻烦。”
梅姨沉吟片刻,终于松口:“罢了,看在你以往还算得力的份上。不过,规矩不能坏,罚你三个月例钱,从最低等的洒扫做起,你可愿意?”
“愿意!愿意!多谢梅姨!”“绣云”连忙应下,脸上露出感激涕零的神色。
“嗯。”梅姨挥挥手,“小雀儿,你先带她下去安顿吧。绣云,收拾好了,今晚就上工。”
退出梅姨的房间,转过回廊的刹那,华枬的声音立刻在周平脑中炸响:
“你怎敢如此笃定她一定送过簪子?若是根本没有此事,你方才那番说辞立刻就会暴露!”
“绣云”面上仍维持着劫后余生的怯懦,意识里的回应却冷静得近乎冷酷:
“我并非笃定。只是赌一个可能性——像梅姨这等精明的管事,若要赏赐拉拢得力的手下,首饰钗环是最常见的选择。
加之小雀儿在场,她熟知绣云过往,若我回答‘从不曾有过’,她必会露出异色。
赌她送过,且是簪子这类易丢失的小物件,赢面最大。”
华枬沉默一瞬,语气复杂:“你还真敢赌。”
“绣云”微微垂下眼睫,借着整理衣袖的动作掩去眸中锐光:
“我不是赌徒。我只是……永远选择赢面更大的那一方下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