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城,乃至整个泉州府,漳州府。
此刻陷入了一片鸡飞狗跳的混乱之中。
一队队凶神恶煞的郑家私兵,手持刀枪,冲进街道上的每一家店铺,每一户民宅。
“奉首领之令,征收备战税,抗令者斩!”
私兵的呵斥声,百姓的哭喊声,在大街小巷不绝于耳。
一家绸缎庄内,掌柜的死死抱着银箱,哽咽着喊道。
“军爷,行行好吧,这可是小店用来进货的本钱啊,要是都拿走了,我们一家老小就得喝西北风啊!”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直接将这掌柜的抽翻在地。
领头的军官一脚踩在掌柜的胸口,狞笑着说道。
“少他娘的废话!”
“现在知道心疼钱了?等陈墨打进来,别说钱,你连命都没了,还要钱有什么用?”
“首领这是在替你们挡灾,懂不懂?”
“给我搜!一个铜板都别留下!”
几个士兵冲进后堂,翻箱倒柜。
店里的绸缎被扔在地上踩来踩去,锅碗瓢盆全部被摔的粉碎。
掌柜的绝望的看着这一幕,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同样的场景,在闽南的每一寸土地上上演。
那些平日里还算有些家底的中产,首当其冲。
他们被逼着交出所有现银,甚至连妻女头上的首饰都没有给他们留下。
而那些原本就艰难度日的渔民和农户,对他们来说,这简直是灭顶之灾。
“军爷,我们家真没钱啊!”
“今年的收成本来就不好,还要交这么多税,这可叫我们怎么活啊!”
一个老农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额头上全是鲜血。
“没钱?没钱就拿东西抵!”
说罢,这军官的眼神开始色眯眯的上下打量农户女儿。
“你这闺女长的倒是不错!抵十两银子,带走!”
少女撕心裂肺的哭喊。
“爹!救我!爹!!!”
……
整个闽南,仿佛在一夜之间,回到了那个海盗横行,无法无天的黑暗时代。
郑芝龙为了凑足军饷,彻底不顾百姓的死活。
银子,开始源源不断的流向郑家。
一箱箱沾满了百姓血泪的银子,被抬进库房。
郑芝龙看着库房堆积如山的白银,脸上露出了病态的笑容。
“好!好!好!”
“有了这些银子,何愁大事不成!”
“陈墨,你给老子等着,老子的舰队,马上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残忍!”
他沉浸在即将翻盘的幻想中,却完全没注意到。
那些负责搬运的士兵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厌恶和恐惧。
毕竟这些私兵,大部分都是来自闽南各地。
家里也都是普普通通的百姓。
他们也有妻儿老小,也有兄弟姐妹。
若不是为了养家糊口,谁愿意来他郑家当兵?
如今,却让他们去抢劫自己的乡亲,甚至可能抢到自己亲戚头上。
整个安平城上空,已然出现看不见摸不着,却真实存在的怨气!
郑家后院,书房。
福伯站在屋内,低着头,声音颤抖的汇报着外面的情况。
“大公子……太惨了……”
“城东那个总和我下棋的李掌柜,被逼的上吊了……”
“还有城西的王老汉,为了保护闺女,被活活打死了……”
“老百姓现在都在骂……骂……骂首领是吃人的恶鬼!”
郑森闭着眼睛,眉头紧锁,双手死死的抓住椅子的扶手。
“这就是父亲说的,为了郑家?为了闽南?”
郑森萌的睁开眼,双目赤红。
“这哪里是为了郑家,这分明是在挖郑家的祖坟!”
“他这是吃人!吃闽南百姓的血肉,喝闽南百姓的血!”
他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脚步越来越沉重,也越来越急促。
“不能在这样下去了!”
“在这样下去,郑家可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到时候,陈墨都不用动手,我们就会被这满城的怒火给烧成灰烬!”
他猛的停下脚步,看向福伯。
“福伯,四叔现在可还在泉州府?”
福伯点了点头答道。
“四爷这段时间一直在泉州府,不过……听说今晚会在府内,应该是和首领说税银的事!”
郑森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我要见四叔!”
“可是大公子,首领有令,您不能出这间院子半步,门口那几个守卫,可都是首领的心腹。”
郑森冷笑一声。
“心腹?”
“你去问问门口那几个守卫,他们家里,这次的备战税交齐了吗?”
“问问他们,想不想自己的家人,也像城中的百姓一样,被洗劫一空?”
福伯一愣,瞬间明白了郑森的意思。
现在的郑家军,早已不是铁板一块了。
每个人都人人自危,每个人都在恐惧下一个轮到的,就是自己。
“明白了……”
门口的守卫在听到福伯的传话后,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年长一些的守卫,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他家就在城外,昨天刚收到消息,连家里的耕牛都被牵走了,更别提存粮了,更是洗劫一空。
老娘更是气的病倒在床,连药钱都没有。
他咬了咬牙,对着其他几个使了个眼色。
“兄弟们,大公子平日里对咱们不薄。”
“那边似乎有动静,咱们去那边看一看如何?”
几人默契的点了点头,转身朝着院子的另一边走去。
郑森推开房门看着那几个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这就是父亲引以为傲的铁桶江山?
在民心崩塌的瞬间,脆弱的像纸一样。
他披上一件黑色的斗篷,借着夜色的掩护,朝着郑芝凤的住处快步走去。
郑芝凤此时,正在屋内喝着闷酒。
因为税银的事,他刚刚又被郑芝龙大骂了一顿。
“四叔,是我……”
郑森轻声推门而入,惊的郑芝凤浑身一震,手中的酒杯差点掉落。
“森儿?你怎么出来的?你疯了?”
郑芝凤连忙起身,将郑森拉入房中,快速关上房门。
“大哥现在正在气头上,让他知道你偷跑出来,恐怕……”
郑森摘下兜帽,摇了摇头。
“四叔,我没疯,疯的,是父亲!”
“他在用全族的命去赌一场根本不会胜利的斗争。”
郑芝凤颓然的坐回座椅上,双手捂住脸。
“我知道,我都知道……”
“可大哥他,已经听不进任何人的话了。”
郑森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四叔,你在泉州府,手握重兵,您手下那些兄弟,难道就愿意看着自己的家乡被毁吗?”
郑森从怀里掏出陈墨的回信,放在桌上。
“这是陈墨的回信,您看看吧!”
郑芝凤拿起信,仔仔细细的从头看到尾。
许久,他放下信纸,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这才是真正的英雄气概啊!”
相比之下,他大哥的所作所为,简直可笑!可悲!可恨!
“森儿,你想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