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局未破
云雾如絮,缠绕着隐于苍莽群山之中的迷宫。青灰色的石墙在雾气里若隐若现,墙缝间滋生的苔藓带着潮湿的腥气,与灵堂飘来的檀香交织在一起,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敖子翔身着素白丧服,跪在师父的灵位前,指尖抚过灵牌上遒劲的字迹,指腹传来冰凉的触感,一如师父临终前渐渐失去温度的手掌。
他缓缓抬头,烛火跳跃着映在他眼底,翻涌的恨意与悲痛交织,却又被一层隐忍的冷静包裹。“师父一生行侠仗义,于江湖有恩,于朝堂有义,即便遭人暗害、含冤而死,我们也必须为他办一场风光大葬。”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压抑的哽咽,却字字掷地有声,“梓妍师妹,传我命令,即刻拟写讣告,昭告天下。”
刘梓妍就跪在他身侧,一身素衣衬得她面色愈发苍白,闻言抬头时,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她望着师兄紧绷的侧脸,见他下颌线绷成一道凌厉的弧度,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深意,轻声问道:“师兄是想借葬礼之机,引蛇出洞?”
“正是。”敖子翔转头看向她,眸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寒光,“杀害师父的人绝非等闲之辈,当年敢对师父痛下杀手,定然是忌惮师父的修为与背后的势力,或是与师父有不共戴天之仇。如今师父身死,消息虽未大肆宣扬,但这场葬礼,便是他们探查虚实、甚至想斩草除根的最佳时机。”他攥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六国诸王、当年与师父一同闯荡江湖的豪杰、受过师父恩惠的官员、甚至是有过嫌隙的仇家,尽数发出邀请。我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位王爷,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暗害我师父!”
刘梓妍重重颔首,眼中闪过坚定的光芒:“师兄放心,我这就去安排。定要让所有相关之人,都知晓师父的葬礼,也让那凶手知晓,我们并未放弃追查。”
当日午后,迷宫上空笼罩了数十年的无形屏障骤然散去。那层屏障是师父耗费毕生修为,以天地灵气为引、辅以上古符文布下的,平日里隐于云雾之间,凡人肉眼不可见,即便是修为高深的武者,也难以察觉此处藏着一座规模宏大的迷宫。此刻屏障消散,云雾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推开,迷宫的轮廓在群山之中逐渐清晰,青灰色的石墙、高耸的望楼、蜿蜒的路径,如同蛰伏的巨兽,终于展露了它的真容。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六国疆域。讣告由敖子翔的弟子们分赴各地,贴遍了各大城池的城门、酒楼、茶馆,红色的纸张上用墨笔写着沉痛的讣闻,详细列明了葬礼的时间与地点——三日后,苍莽山迷宫,恭迎各方友人吊唁。
请柬则由专人递送,六国的王爷府中,都收到了这份来自迷宫的邀请。金色的请柬上,印着师父生前的佩剑图腾,字迹沉稳肃穆,既无谄媚之语,也无卑微之态,只字未提师父的死因,只以弟子之名,邀请诸位前来送别。
消息传开,江湖与朝堂皆为之震动。师父当年声名赫赫,不仅修为高深,更是在乱世之中多次调停六国纷争,救下无数百姓,江湖人称“剑尊”,朝堂上也有不少官员受过他的恩惠。如今剑尊陨落,葬礼消息一出,各方人士纷纷响应,既有真心前来吊唁的友人,也有想趁机打探消息的势力,更有那藏在暗处,心怀鬼胎之人。
葬礼前三日,迷宫的入口处便开始有人陆续到来。敖子翔早已做足了安排,他将所有弟子分成若干小队,身着便服,分散在迷宫的各个角落——入口处有弟子假意引导宾客,实则暗中观察每个人的神色与言行;路径两旁的石缝后、望楼之上,有弟子隐匿身形,密切留意着往来之人的动向;灵堂周围更是安排了修为最高的弟子,仔细分辨每一位上前祭拜之人的气息与灵力波动。
敖子翔与刘梓妍则身着丧服,立于灵堂两侧,接待前来吊唁的宾客。他们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悲痛,目光却如鹰隼般锐利,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有白发苍苍的江湖前辈,对着师父的灵位痛哭流涕,追忆当年与师父并肩作战的过往;有身着官服的朝廷官员,面色凝重地献上祭品,低声安慰着敖子翔与刘梓妍;也有六国派来的使者,代表各自的王爷前来吊唁,言行举止恭敬得体,看不出丝毫破绽。
六国的王爷中,有三位亲自前来,其余三位则派了亲信使者。北境的靖王,一身玄色丧服,面容冷峻,祭拜时神色肃穆,并未多言,祭拜完毕便带着随从离开了迷宫;南疆的楚王,面带悲戚,对着灵位深深鞠躬,还特意安慰了敖子翔几句,询问是否需要帮忙追查凶手,言语间颇为恳切;西蜀的燕王,性格豪爽,当场便拍着胸脯表示,若有任何需要,西蜀王府定然鼎力相助,只是眼神偶尔会瞟向灵堂后的密室方向,被敖子翔不动声色地收入眼底。
其余三位王爷的使者,也都按照礼节完成了吊唁,言行举止挑不出任何毛病。刘梓妍暗中运转灵力,感知着每一个人的气息,却发现这些人要么灵力纯净,要么气息平稳,没有任何一人身上带有当年师父遇害时残留的诡异煞气。
葬礼当天,灵堂内外香烟缭绕,哀乐低回。敖子翔与刘梓妍跪在灵前,接受着各方宾客的慰问,心中却始终紧绷着一根弦。他们仔细观察着每一个人的表情,倾听着每一句对话,试图从中找出一丝破绽。
有一位身着青衫的谋士模样的人,在灵堂前徘徊许久,目光不断扫视着迷宫的布局,被隐匿在暗处的弟子发现后,便借口说久仰剑尊大名,想多看看剑尊生前的居所,随后便匆匆离开了。还有一位妇人,祭拜时哭得梨花带雨,看似悲痛万分,却在转身时,指尖不经意间划过了灵堂旁的石柱,留下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印记,被望楼之上的弟子看在眼里,立刻禀报给了敖子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