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阁”茶楼那场差点炸开的冲突,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把叶伟彻底激灵醒了。
被动等待、指望运气,只会把自己和亲人推进更深的火坑。
敌人就像躲在暗处的狼群,狡猾又耐心,一次失手,只会让他们的下一次扑咬更致命。
他不能再把希望押在乐乐那不可捉摸的“灵光一闪”或是某个神秘救星上了。
从茶楼回来,叶伟在冰冷的清醒里,咬牙做出了一个沉重又决绝的决定——必须主动出击,哪怕是在刀尖上跳舞!
第一步,就是榨干自己现有的身份和资源——外卖小哥的流动性,还有乐乐那被压制却依然灵光的、对“真真假假”的惊人直觉。
他开始有“心机”地挑单子。
配送费不再是唯一标准,送达地点成了关键——那些藏着掖着的高端会所、私人俱乐部、企业总部,任何能嗅到权势和信息味儿的地方。
他像个耐心的信息猎手,游走在这座城市的血管里,耳朵竖着捕捉零碎交谈,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细微动静。
他甚至偷偷记下一些看似无关的车牌、面孔和飘进耳朵的只言片语。
同时,他也在偷偷铺后路。
把攒下的那点可怜积蓄分成两份,一份仔细藏在家里只有周小小知道的地方,另一份换成现金贴身带着。
他甚至偷偷写了封短信,塞进旧衣服夹层,像份沉甸甸的“身后事指南”。
这些动作憋屈又无奈,却是一个男人在绝境里,能为家人撑起的最后一道屏障。
周小小象是感应到了什么,话变少了。
不再追问他晚归去了哪,只是每天清晨他出门时,会狠狠抱他一下,那力道,象是要把自己的命都揉进他骨头里。
她开始教乐乐说更多话,认更多字,像在悄悄做着某种准备。
这份无声的默契和支撑,让叶伟心口像被撕开一样疼,也更点燃了他破局的狠劲儿。
乐乐也察觉了家里那股紧绷的空气,变得格外黏人。
黑石坠子依旧压着他的能力,但他对爸爸情绪的雷达却更灵了。
当叶伟眉头锁死或神色凝重时,他会像只安静的小猫贴过去,用小肉手轻轻揉开爸爸紧皱的眉心,用他那有限的词库笨拙地哄:
“爸爸,笑笑嘛。”
清心铃和黑石扣子依旧像块死铁。
叶伟不再费劲琢磨它们,干脆把它们当成这场暗战里的“战利品”或“标记”——
也许只有彻底掀开它们的底牌,才能真正杀出重围。
这天傍晚,一个送往“顶峰汇”私人商务会所的订单,猛地抓住了叶伟的眼球。
“顶峰汇”的名头响当当——会员制严得像铁桶,更是海市商界大佬们偷偷交换消息的“情报窝子”,据说无数见不得光的交易和秘密都在这儿悄悄落地。
订单是给会所里一个长包房点的雪茄和威士忌。
叶伟盯着手机屏幕,眼睛眯了起来——这种地方,正是他眼下最想钻进去的“信息金矿”!
他一把接下单子,取到那盒贵得咂舌的古巴雪茄和一瓶包装闪瞎眼的单一麦芽威士忌,油门一拧,直奔市中心那栋保安比城墙还厚的摩天大楼。
“顶峰汇”盘踞在顶楼,入口低调得奢华,得过两道身份核验加安检的铁闸。
叶伟抱着乐乐,拎着酒和雪茄,在前台被盘问得底朝天,又和包房客人电话确认后,才被一个黑西装侍者领着,走向走廊尽头那个神秘包房。
走廊地毯厚得吞掉所有脚步声,两边墙上挂着看不懂的抽象画,空气又闷又沉。
路过一个门缝虚掩的包房时,里面压着嗓门、却透着兴奋和贪婪的对话,像小钩子一样钻了出来:
“……放一百个心!李总那边的底牌,我摸到了,比市场预期低整整两个点……
王处长那边也打点得妥妥的,批文下周准下来……这口肥肉,咱们少说能吞下这个数!”一个嗓音尖细的男人得意道。
“消息靠不靠谱?尾巴扫干净没?别惹一身腥。”另一个沉稳的声音追问。
“绝对干净!‘暗网’那头弄来的,转了三个弯儿,神仙也查不到咱头上!就是价钱嘛……嘿嘿,得再加这个数……”
尖细嗓子发出奸计得逞的贱笑。
“暗网”、“底价”、“批文”、“并购”——这几个词像电流一样劈进叶伟脑子!他瞬间断定:里头正在搞非法内幕交易!
就在这时,那扇虚掩的门象是被里面的人无意中顶开了一些。
叶伟眼风一扫,瞥见里面坐着俩男人。主位上那个,油头梳得锃亮,眼神活泛得像耗子,正是刚才那尖嗓子。
他手边摊着台开着的笔记本,屏幕上花花绿绿,象是加密的数据流。
油头男也瞥见了门外的叶伟和侍者,脸上立刻浮起一层不耐烦,挥手像赶苍蝇似的示意侍者快把人弄走。
侍者赶紧压低声音催叶伟:“快走快走,别惊扰贵客!”
叶伟心里一声冷笑:这帮趴在规则漏洞上吸血的蛀虫,一边践踏公平和法律,一边倒像见不得光的老鼠!
他正打算听话离开,先死死记住这包房号和油头男的脸,再另寻线索——
怀里一直安静的乐乐,却突然扭过小脑袋,好奇地望向那扇虚掩的门,目光精准地钉在那个油光水滑的男人脸上。
没有铃声,没有闪光。
乐乐象是单纯被那男人脸上过于“生动”又“假惺惺”的表情吸引,或者,只是本能地讨厌那人身上那股子混着贪婪和算计的馊味儿。
他伸出小指头,直直戳向油头男,用他那奶声奶气、却字字清晰的童音,天真发问:
“爸爸,那个叔叔……身上怎么挂了好多好多会跳舞的‘假话’呀?”
正要去关门的油头男动作猛地冻住!脸上表情瞬间石化!他旁边的同伴也惊愕地抬起头。
乐乐像在看一场滑稽的默剧,小脸写满困惑:
“它们穿着亮晶晶的衣服,蹦来蹦去……可是没有脚呀,好像……好像是好多断了线的提线木偶……”
他歪着小脑袋,努力比划着。
“那个叔叔好像很喜欢它们……可是……为什么它们跳舞的时候,叔叔心里那个叫‘害怕’的小人儿,在不停地打哆嗦呢?”
“……”
包房内外,空气像被瞬间冻成了冰块,死寂得让人窒息!
那油头男人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得一干二净!活像被一道无形霹雳当头劈中,他整个人僵成石雕,瞳孔因极致惊恐缩成针尖!
“跳舞的假话”?“断了线的木偶”?“心里害怕的小人”?!
这孩子的话,简直是最残酷的照妖宝镜!
把他精心编织的谎言、靠信息不对称捞钱的肮脏勾当,还有心底那份对东窗事发的恐惧,全都赤裸裸、活灵活现地揪了出来!
尤其那句“断了线的木偶”,根本是对他那些来自“暗网”、几经转手、看似安全实则飘摇无根的消息来源,最精准的致命比喻!
他感觉心脏被一只冰手死死掐住,几乎要当场停跳!
指着乐乐的指尖直发颤,想厉声喝斥,想矢口否认,可孩子那双纯净得能映出灵魂所有污秽的眼睛,像探照灯般锁住他,所有辩解都卡在喉咙里,化成无声的战栗。
旁边同伴的脸色也“唰”地惨白如纸,猛地“啪”一声扣上笔电,眼神惊疑不定地在叶伟、乐乐和油头男人之间来回扫射。
领路的侍应生更是彻底傻眼,手足无措地杵在原地。
“滚!你们给我滚出去!”
油头男人终于从惊恐深渊里挤出一丝嘶哑破音,什么风度体面全抛到了九霄云外。
叶伟冷冷剜他一眼,不再耽搁,抱着乐乐随慌忙引路的侍应生,快步逃离这条弥漫虚伪与罪恶的长廊。
送完酒水雪茄踏出“顶峰汇”,夜幕已泼墨般落下。
城市霓虹争先恐后亮起,织成一张繁华又虚幻的光网。
叶伟的心却比会所里更冷。
乐乐无心的“童言”,再次展现他对“谎言”与“恐惧”本质那可怕的洞察力。
这能力用在正道,或许是涤荡污浊的利剑;可若遭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同时他灵光一闪——这些游走灰色地带的消息贩子,说不定是条捷径!
或许能顺藤摸瓜,窥见“碧水云间”背后更庞大的网络,甚至……触及那个神秘的“暗网”?
这念头既危险又诱人,像黑暗中摇曳的毒火。
就在此时,手机再次震动,跳出陌生号码的新讯息:
“‘顶峰汇’1903,赵奎,专卖‘商业情报’,和‘尊驰’王胖子资金往来热络。慎接触。”
叶伟盯着荧幕,瞳孔骤缩。
又是他!那个藏在暗处的“盟友”!
对方不仅掌握他在“顶峰汇”,连包厢号码、目标姓名、人脉关联都了如指掌!
这种无所遁形的压迫感非但没带来安心,反让他脊背窜起寒意。
自己活脱脱是具提线木偶,一举一动尽在对方眼皮底下。
他删除简讯,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敌友难辨的“盟友”、虎视眈眈的各方势力、怀中身怀异能却天真懵懂的孩子……
前路依旧雾锁重楼,但手上,总算多了两张能打出去的牌。
他低头看着怀里又打起哈欠的乐乐,轻轻拢紧孩子的衣领。
管他前方是万丈深渊还是柳暗花明,这条路,他只能也必须——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