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沉沉压在河间府城的上空，将城墙染得一片晦暗。城外，英国公的私兵已列阵排开，火把的光芒连成一片火海，映亮了一张张狰狞的脸庞，呐喊声、马蹄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如惊雷般炸响在夜空，震得人心惶惶。城内，百姓们缩在街巷角落，眼神中满是恐惧与不安，却无人四散奔逃，皆默默望向府衙方向，望向那个身着玄色女官服、立于城墙之上的身影。
林微凭栏而立，长风猎猎吹起她的衣袍，墨发在风中肆意飞扬，脸上不见半分慌乱，唯有眼底的沉凝如深潭。她望着城外密密麻麻的私兵，粗略估算，至少有五千余人，而城内可用之兵，不过数百——宇文擎的暗卫三十余人，府衙原有护卫两百余，再加上苏瑾商队暗藏的护卫百余人，兵力悬殊极大，硬拼绝无胜算。
“林女官，私兵人数众多，且皆为精锐，城墙虽坚固，却恐难久守。”周文彦快步走上城墙，脸色凝重，声音带着几分焦急，“城外已被团团围住，粮草物资虽能支撑几日，可若援军迟迟不到，怕是迟早会被攻破。”
身旁的暗卫统领亦沉声道：“林女官，属下愿带领暗卫出城冲杀，拼死为您杀出一条血路，您带着百姓从密道撤离吧。”
“撤离？往哪里撤？”林微转头看向二人，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城外四野皆被私兵封锁，密道狭窄，难以容纳全城百姓，若我等撤离，留下百姓独自面对这些豺狼虎豹，只会任人宰割。再者，宇文擎尚在京城被软禁，三皇子与英国公虎视眈眈，今日若退一步，便是万劫不复，新政毁于一旦，无数百姓将再次陷入水深火热，这绝非我所愿。”
她抬手指向城墙下的街巷，那里，百姓们虽面带惶恐，却无人逃窜，不少人已自发拿起家中的锄头、扁担，默默聚集在城墙根下，眼中带着期盼望向城墙之上。“你看，百姓们信我、护我，我岂能弃他们而去？今日，我与河间城共存亡，与百姓共进退。”
周文彦望着林微坚定的眼神，又看向城墙下自发聚集的百姓，心中涌起一股热流，躬身道：“林女官所言极是，下官愿与您一同守城，至死方休！”
暗卫统领亦单膝跪地，沉声道：“属下等愿追随林女官，浴血奋战，绝不退缩！”
“好！”林微点头，目光扫过众人，开始部署防御，“暗卫统领，你带领暗卫守住东西两座城门，重点防范私兵攀爬城墙，利用弓箭与滚石阻击，务必守住城门要害；周主事，你即刻前往府衙粮仓与药库，协调粮草与伤药，组织百姓中的青壮搬运物资，救治伤员；青竹，你带领苏瑾的护卫，在城内街巷设置路障，挖掘陷阱，若私兵攻破城门，便在巷内阻击，拖延时间。”
她顿了顿，看向城墙下聚集的百姓，声音提高了几分，足以让下方的人听清：“诸位乡亲，英国公私兵作乱，意图攻破城池，残害百姓，掠夺财物。此前李嵩贪赃枉法，是我等联手揭穿其阴谋，今日，他们便要以武力逞凶，毁我家园，害我亲人。我林微在此立誓，必与河间城共存亡，护百姓周全！若有愿意助我守城者，无论男女老少，皆可前来相助，搬运物资、传递消息、救治伤员，皆是大功！城在，家在；城破，家亡！愿与我共守家园者，随我一同御敌！”
她的声音掷地有声，穿透夜色，传入每一位百姓耳中。城墙下，寂静片刻后，那名昨日挺身而出的老农夫率先高呼：“林女官说得对！城破家亡，我们愿随林女官守城！”
“愿守城！护家园！”
“杀退私兵！还我太平！”
呼声此起彼伏，越来越高，震彻云霄。百姓们纷纷响应，青壮男子拿起锄头、扁担，甚至菜刀，冲向城墙；妇女们则聚集在一起，准备伤药、烧水做饭；老人们也拄着拐杖，帮忙传递消息、看管孩童。原本惶恐的氛围，被一股众志成城的热血取代，每个人眼中都燃起了斗志，汇聚成一股坚不可摧的力量。
林微看着这一幕，心中暖流涌动，更加坚定了守城的决心。她知晓，民心便是最坚固的盾牌，即便兵力悬殊，只要百姓同心，便有破局的希望。她随即取出随身携带的纸笔，快速绘制出简易的守城布局图，将现代守城战术中的要点融入其中——在城墙外侧设置尖木桩阻碍攀爬，城墙上每隔数步布置一名弓箭手，备好滚石、热油、火把等防御物资，同时在城门内侧堆砌沙袋加固，街巷中挖掘浅坑，铺设荆棘，延缓私兵推进速度。
“按此图布置防御，这些法子乃是我家传的守城秘术，可御强敌。”林微将图纸交给暗卫统领与周文彦，用“家传秘术”包装现代战术，避免引起质疑。二人接过图纸，见上面布局精妙，攻防兼备，虽有些法子从未见过，却透着过人的智慧，连忙依图部署。
百姓们行动力极强，青壮男子跟着暗卫在城墙外侧埋设尖木桩，在街巷挖掘陷阱；妇女们则在城墙上支起大锅，烧着滚烫的热油；老人们穿梭在各处，传递着最新的消息。整个河间城，瞬间变成了一座戒备森严的堡垒，每个人都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地准备着御敌。
约莫一个时辰后，城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号角声，紧接着，私兵们如潮水般朝着城墙冲来，喊杀声震天动地。为首的私兵将领手持长刀，厉声喝道：“攻破城池，鸡犬不留！拿下林微者，赏黄金百两！”
“放箭！”暗卫统领一声令下，城墙上的弓箭手立刻弯弓搭箭，箭矢如雨点般射向冲来的私兵，不少私兵中箭倒地，惨叫声此起彼伏。但私兵人数众多，依旧前赴后继地朝着城墙冲来，很快便抵达城墙脚下，架起云梯，开始攀爬。
“滚石准备！热油伺候！”林微高声下令，早已准备好的青壮百姓立刻合力搬起滚石，朝着攀爬的私兵砸去，沉重的滚石砸在云梯上，将云梯砸断，上面的私兵纷纷坠落，摔得粉身碎骨；妇女们则提起滚烫的热油，顺着城墙泼下，热油溅在私兵身上，瞬间燃起熊熊烈火，惨叫声撕心裂肺，令人不寒而栗。
私兵的第一次进攻，在守城军民的合力阻击下，很快便溃败而退，城外留下了一片尸体与血迹，火把的光芒映照下，显得格外惨烈。城墙之上，百姓们爆发出一阵欢呼，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几分，眼中多了几分信心。
林微却并未放松警惕，她清楚，这只是开始，英国公的私兵绝不会轻易放弃，接下来的进攻只会更加猛烈。她快步走到城墙边缘，查看城外私兵的动向，只见私兵们正在重新集结，火把光芒晃动，似在调整战术。
“林女官，您快看，那是什么？”一名护卫忽然指向城外远处，语气带着几分惊愕。
林微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城外远处的黑暗中，隐约出现了数十架巨大的投石机，正被私兵们缓缓推来，每一架投石机都架着巨大的石块，显然是准备用投石机攻破城墙。
“不好，他们要用投石机攻城！”周文彦脸色大变，“城墙虽坚固，却经不起这般重击，若被砸开缺口，后果不堪设想！”
林微眉头紧锁，脑中快速思索对策。投石机威力巨大，硬抗定然不行，只能想办法摧毁或干扰其运作。她目光扫过城墙上的物资，忽然看到一旁堆放着不少易燃的干草与煤油，心中灵光一闪，立刻下令：“立刻将干草与煤油混合，制成火团，待投石机靠近，用弓箭点燃火团射过去，烧毁投石机！另外，组织人手在城墙内侧堆砌沙袋，即便城墙被砸出缺口，也能暂时阻挡私兵进城！”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将干草捆成一团，浇上煤油，制成一个个巨大的火团；青壮百姓则扛着沙袋，在城墙内侧快速堆砌起一道矮墙。不多时，城外的投石机已推进到射程范围内，私兵们开始调试器械，准备发射石块。
“放火箭！”林微一声令下，弓箭手们立刻点燃火团，拉满弓箭，朝着投石机射去。带着火焰的箭羽划破夜空，如流星般坠向投石机，不少火团精准地落在投石机上，瞬间燃起熊熊大火，木材燃烧的噼啪声与私兵的惊呼声响成一片。
私兵们慌乱地扑灭火焰，却已是杯水车薪，数十架投石机中，有近半被大火烧毁，剩下的也因火势蔓延，难以正常运作。第一次投石攻击，竟未能射出一块石块便宣告失败。
城墙之上，再次响起百姓们的欢呼，士气愈发高涨。林微松了口气，却依旧不敢掉以轻心，她知道，对方损失惨重，定然会更加疯狂。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后，私兵们发起了第二次进攻，这次的攻势比之前更加猛烈，不仅有大量士兵攀爬城墙，还分出一部分兵力，集中攻打东门，试图从城门突破。东门的暗卫与百姓拼死抵抗，箭矢、滚石、热油不断落下，城下的私兵尸体堆积如山，鲜血顺着城墙流淌而下，汇成一条条血河，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与焦糊味。
“东门告急！私兵攻势太猛，城门快要支撑不住了！”一名传令兵快步跑来，神色慌张地禀报。
林微立刻带人赶往东门，只见东门的城门已被私兵用撞木撞得摇摇欲坠，门板上布满了裂痕，城墙上的暗卫与百姓已是伤亡过半，不少人身上带着重伤，却依旧咬牙坚持，用身体挡住缺口。
“守住城门！绝不能让他们进来！”林微抽出腰间短刀，加入战斗，朝着攀爬上来的私兵砍去。刀锋划过，一名私兵应声倒地，鲜血溅在她的脸上，却让她的眼神愈发锐利。
周文彦也拿起一把长剑，奋力斩杀靠近的私兵，高声喊道：“林女官，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东门迟早会被攻破，我们需尽快想办法击退攻城的私兵！”
林微一边斩杀私兵，一边观察局势，只见东门外侧的私兵聚集最多，且大多集中在撞木附近，若能打乱他们的阵型，便能缓解城门的压力。她目光落在城墙上剩余的火团上，心中有了计策，高声道：“将剩余的火团全部投向撞木附近的私兵，扰乱他们的攻势！”
百姓们立刻照做，将一个个火团朝着撞木附近的私兵扔去，火焰瞬间蔓延开来，将私兵们的阵型冲散，不少私兵被火焰烧伤，四处逃窜。撞木失去了人力推动，立刻停了下来，东门的压力顿时减轻了不少。
就在此时，人群中忽然冲出一道瘦小的身影，是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手中抱着一捆箭矢，朝着城墙上跑来，想要给弓箭手送箭。途中，一名攀爬上来的私兵看到他，挥刀便砍了过去，少年躲闪不及，手臂被长刀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瞬间涌出，手中的箭矢散落一地。
林微见状，心中一紧，立刻挥刀斩杀那名私兵，快步冲到少年身边，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声音带着几分急切：“你怎么样？快去找医妇处理伤口！”
少年咬着牙，忍着剧痛，摇了摇头，捡起地上的箭矢，朝着弓箭手跑去，含糊道：“林女官，我没事，箭矢不能断……”
他的手臂鲜血直流，滴落在地上，留下一串鲜红的印记，却依旧固执地将箭矢递到弓箭手手中，才在一旁医妇的搀扶下，退到一旁处理伤口。城墙之上，众人看到这一幕，心中皆涌起一股暖流，斗志愈发昂扬，斩杀私兵的动作也愈发迅猛。
百姓们的热血与坚守，如同一股无形的力量，支撑着每一位守城者。不知过了多久，私兵们的攻势渐渐减弱，显然已是强弩之末，领头的将领见久攻不下，且伤亡惨重，只得下令撤军，带着残余的私兵退回了营地。
第二次进攻，再次以失败告终。城墙之上，守城的军民们瘫坐在地上，疲惫不堪，不少人身上带着伤，脸上却洋溢着胜利的笑容。林微站在城墙上，望着城外私兵营地的火把光芒，眼中闪过一丝疲惫，却更多的是坚定。
就在此时，青竹带着一名探子快步走来，神色凝重地禀报道：“林女官，属下截获了一封私兵将领之间的密信，得知英国公派来的援军已在半路，约莫明日午时便能抵达，兵力约有三千余人。另外，密信中还提到，私兵内部矛盾重重，两名主将为争夺指挥权，早已不和，此次攻城失利，更是互相指责，矛盾激化。”
“援军明日午时抵达？”周文彦脸色一变，“如今我们已是伤亡过半，若再加上三千援军，根本无力回天。”
林微却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接过密信仔细查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矛盾激化便是我们的机会。私兵主将不和，军心必然涣散，我们可利用这一点，施行离间计，让他们自相残杀，不攻自破。”
她沉思片刻，立刻下令：“青竹，你挑选几名机灵的护卫，乔装成私兵，潜入他们的营地，散布谣言，就说其中一名主将为了邀功，故意拖延进攻，导致伤亡惨重，还私藏了英国公赏赐的金银；另外，再伪造一封英国公的密信，言明要罢免其中一名主将，由另一名主将全权指挥，将密信送到被罢免的主将手中，激化二人矛盾。”
“属下明白，这就去办。”青竹领命，立刻下去安排。
周文彦眼中露出希冀之色：“若离间计能成，或许我们真能化解此次危机。只是，即便私兵自相残杀，英国公的援军明日午时便到，我们依旧难以应对。”
“援军之事，只能寄希望于苏瑾或宇文擎的后手了。”林微沉声道，“苏瑾在各地皆有商号，消息灵通，或许能联系到附近的驻军前来支援；宇文擎虽被软禁，却未必没有应对之策，他的暗卫遍布各地，或许会有援军赶来。在此之前，我们需尽快休整，救治伤员，补充物资，做好应对明日大战的准备。”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医妇们忙着救治伤员，百姓们则搬运物资、修补城墙，整个河间城都在紧张而有序地忙碌着。林微走到城墙下，看望受伤的军民，当看到那名手臂受伤的少年时，她蹲下身，亲自为他更换药膏，轻声道：“谢谢你，今日若不是你，箭矢或许真的会断。”
少年脸颊微红，摇了摇头，小声道：“林女官是为了保护我们才守城，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我爹说，林女官是好官，能让我们过上好日子，所以我一定要帮林女官守住城池。”
林微心中一暖，摸了摸少年的头，眼中满是温柔与坚定：“放心，我一定会守住城池，让你们过上安稳的日子。”
夜色渐深，守城的军民们渐渐陷入沉睡，只有城墙上的守卫依旧警惕地盯着城外的动静。林微回到府衙书房，并未休息，而是坐在桌前，梳理着今日的战况，思考着明日的应对之策。离间计能否成功，援军能否及时赶到，皆未可知，她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就在此时，一名暗卫快步走进书房，神色慌张地禀报道：“林女官，京城传来紧急密报，三皇子已说服陛下，派钦差大臣带着‘处置令’前来河间府，明日清晨便能抵达，旨意中言明，要将您就地拿下，押解回京，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钦差大臣？就地拿下？”林微心中一震，手中的笔落在纸上，晕开一团墨渍。三皇子动作竟如此之快，竟直接说服陛下派钦差前来，显然是想在援军抵达前，先除掉她，断绝守城的希望。
一边是明日午时抵达的英国公援军，一边是明日清晨便到的钦差大臣与“处置令”，内有钦差施压，外有敌军围城，腹背受敌的绝境，比之前更加凶险。若她束手就擒，不仅自己性命难保，宇文擎难以自证清白，河间百姓也会再次落入深渊；若她反抗，便是抗旨不遵，正好落入三皇子的圈套，坐实谋反的罪名。
林微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中翻涌不定。她知道，这是三皇子与英国公联手布下的死局，无论她如何选择，似乎都难逃厄运。可她不能放弃，不能辜负百姓的信任，不能让宇文擎蒙冤，更不能让新政毁于一旦。
就在她陷入沉思之际，城墙之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异动，似有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却又被夜色掩盖，难以分辨是敌是友。林微眼神一凝，快步走到城墙之上，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的黑暗中，隐约有一队人马朝着河间府城而来，速度极快，火把的光芒微弱，难以看清身份。
是英国公的援军提前抵达了？还是苏瑾或宇文擎派来的援军？亦或是钦差大臣的队伍？
夜色如墨，看不清来人的身份，却带来了未知的凶险与可能的生机。林微握紧手中的短刀，眼神锐利地盯着远方渐渐靠近的人马，心中清楚，明日清晨，不仅有钦差大臣的处置令，还有这队不明身份的人马，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